第87節
云吉想攔,卻被三人攔下,縱使她有通天之能,暫時卻□不暇。云吉滿面怒色,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迎敵。 季淑任憑那馬一力向前急奔,被顛簸的頭暈眼花,想回頭看看云吉究竟如何,卻差點兒被顛下馬來,終究回頭一看,卻見身后有兩匹馬,急急地追過來,季淑一驚,看得清楚,正是先前那些忽然自樹林之中竄出的不速之客! 性命攸關,季淑來不及多想,咬牙握著韁繩,打馬往前,如此如喪家之犬逃了有三四里地,到底不如伸手的殺手們騎術嫻熟,竟很快地被追上。 季淑心中暗叫不好,想道:“莫非今日竟要死在此處了么?”瞬間心中竟掠過花醒言的樣子……到底是到死也見不到的,莫非是天意么?再怎么掙扎也是無用的。 而這念頭嘎然而止,莫名地卻又出現另外一人的影子,毫無預兆地,是方才那一幕,他攔在馬前,擋下那鋪天蓋地而來的利箭…… 那不過是個背影罷了!但……竟落在她眼中,心上,于此刻出現! 蒼天弄人?情何以堪! 季淑閉了閉眸子,眼淚瞬間落下,卻咬著牙,不肯嗚咽半聲。 正在淚眼朦朧里頭,卻依稀見前頭有一隊車駕,隱隱約約出現,看不真切,季淑以為自己看錯,雙眸一合,淚珠墜落,再定睛看去,果然就見到真的是有一隊人馬,緩緩地出來。 季淑一喜,倉促叫道:“來人呀,救命,救命!” 距離有些遠,那邊的人一時并未察覺,身后的殺手們卻發現,那領頭之人雙眉一皺,道:“不好!”本以為是手到擒來,誰知道還有如此變數?不管那前頭來的是誰,任務卻不容出錯! 那殺手手在腰間囊中一掏,掏出一物,看準了便向前射出,正當季淑打馬急趕,馬身顛簸,那暗器自肩頭擦過。 季淑只覺得隱隱地有些刺痛,起初還未曾在意,片刻醒悟過來,扭頭一看,卻見肩頭上一片血污,頓時毛骨悚然,知道自己性命就在一線。 季淑一邊急急地打馬,一邊叫道:“救人啊,救人??!”馬蹄聲聲,加上人聲嘶嚷,終究給人察覺,那原先慢慢而行的車隊驟然而停,前頭卻有幾匹馬湊過來,似是侍衛,四五人圍在一塊兒,駐足凝眸向著這邊張望。 那殺手見一擊不成,便重又故技重施,讓他失手一次不過運氣罷了!季淑魂飛魄散,這功夫當真是恨不得生出一對翅膀來,可惜不能,只能拼命伏底了身子,緊張地幾乎忘了呼吸,魂飛魄散地只顧了逃。 季淑心慌之間,卻未曾留心,就在前頭那隊車駕之中,前頭的侍衛騎馬回去,到了輛馬車旁邊,拱手稟告道:“大人,不知為何,前頭似有一女子被人追殺!不知是何來路,不知要如何處置?” 靜默片刻,里頭有個聲音不以為然,道:“此是北疆境地,既然同我們無關,那便不如少一事的好,不用去管,依舊前行罷?!崩淅涞?。 侍衛聽命,便要離開。 不料,侍衛方才轉身,那人卻又自馬車之中探頭出來,淡淡然地向著這邊張望,當看到那馬匹上的人影時候,那原本寡淡冷清的神情頓時驟變,此人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呆呆怔怔地看了片刻,才失聲叫道:“快、快去救人!”又驚又急,聲音竟都變了。 侍衛一驚,而后道:“末將遵命!”急忙驅馬上前,召集人眾。 季淑拼命打馬往前,身心俱疲,只靠一口氣撐著,肩頭又傷,痛襲上來,手幾乎握不住韁繩,身后黑衣人眼中殺氣四溢,手一抬,手指之間幾道銀色銳芒,若隱若現,若是一擊而出,恐怕就算是十個季淑也要命喪當場。 電光火石之間,黑衣人已經出手,那銀光帶著奪命煞氣,向著季淑馬上顛簸的身影襲去!此刻那救兵尚在數丈開外,眼見便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避無可避! 121.紫藤:春山處處客思家 滿目荷葉,遮天蔽日,翠葉裊裊,隨風而動,碧葉之中,朵朵紅蓮,微微搖曳,姿態曼妙,恍若……如夢。 季淑自一個極為深沉的夢中醒來。夢境恬靜,幾乎讓她不舍醒來,待發覺自己是身在夢中,很是悵然,然又見到面前之人是誰時候,她笑一笑,喃喃低語,道:“怎么竟會夢見你?”很是可笑。 那人卻一怔,本正專注關切看著她的雙眼之中透出一絲意外,并一點傷感之意,而后道:“淑兒?!甭曇艉途?。 季淑本正慢慢合眸,聽了這句,睫毛抖抖,緩緩又睜開眼,定定看著面前之人。 他嘆了聲,伸手握了她的,輕聲道:“是我?!?/br> 季淑的眼睛驀地瞪大,神智回歸,身子一抖,啞聲道:“是……你?上、……官?!焙唵我痪湓?,支零破碎,“上官”這兩個字,一字在南,一字再北,高低起伏,輾轉流離,幾經波折,才又系一塊兒。 在季淑面前之人,赫然正是上官直。 花季淑的正牌夫君,如假包換的東明上官家大公子。清朗的眉,端然的眼,正正氣氣地面色,通身仍舊是一股凜然不容冒犯的道學氣息,只是…… 他似瘦削了些,面相顯得清癯,不似先前那樣,還略有幾分貴公子的養尊處優之氣,如今在季淑面前的上官直,舉手投足,少一分意氣張揚,多一份凝重干練。 季淑怔怔地看他,不知此刻是夢境來到了現實,亦或者是現實竄入了夢境,如真如假,似夢似幻地。 上官直卻微微地笑,他這一笑,眼中深藏萬千。 季淑驀地起身,看看滿室的晴光,自旁邊那敞開的窗扇外面,吹送陣陣清風,帶著極好聞的荷香,季淑看到,外面竟真個是一大片的荷塘。 “你……怎地會來北疆?”有些艱難,伸手扶了扶額頭,忽地低低呻吟一聲,歪頭看自己肩頭。 受了傷,竟忘了,……然而此刻,那傷處已被細心包扎好了,只是有些鈍鈍地疼。 上官直看著她,順勢坐在床邊兒上,垂了眸子,又抬起,靜靜地道:“我是奉命出使北疆來的?!?/br> 季淑看著他,問道:“奉命?”上官直點點頭,說道:“是……是陛下的旨意?!奔臼绮幻?。上官直說道:“自你失蹤,我派人四處找尋,都無果。我也不知你人在北疆,前些日子,花相爺秘密出京,我雖然有些猜到是同你有關,卻不知他究竟去了何處……只是心急如焚……”說到這里,便看季淑一眼,又轉開頭去,繼續說道:“我正不知所措,是皇上召我,說是近日來怕是同北疆有些齟齬……但詳細如何,陛下卻未曾同我說,只是問我可愿意做為使節來一趟北疆,我……自是立即答應了,陛下就叫我盡快準備,早日動身,我便來了此處,未曾想到……竟……” 竟是“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或者:“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季淑自是明白,心驀地用力跳了幾下,她似預感到,接下來上官直便會問她,為何她會在北疆吧,那她將如何回答?是照實說出,亦或者有所隱瞞? 上官直沉默,沉默之中,兩人目光不曾交匯,卻時不時地掃視對方一眼,到最后,上官直說道:“那些追殺你的,是什么人?是北疆之人么?”季淑點頭,說道:“大概是?!鄙瞎僦闭f道:“他們,為何要追殺你?”有些小心。 季淑搖頭說道:“說起來我也不知,他們是忽然出現的?!鄙瞎僦钡溃骸八麄儽咀返募?,見侍衛們前去,就逃了……因此我也不知他們身份?!奔臼琰c點頭,苦笑說道:“若不是正巧遇到你,怕我就死在他們手上了?!?/br> 上官直皺了皺眉,說道:“不管他們是何人,實在太過狠毒,我絕不放過!” 季淑有些愕然地看向他。上官直對上她的眸子,心頭一動,心里有句話就在嗓子眼里,卻怎地也問不出來。 季淑在等,上官直在想,末了,他起了身,道:“淑兒,你放心,如今你在我身邊,不會再有人傷你分毫,你好生養傷,等我進了北疆城中,見過他們的皇帝,逗留幾日,就帶你回去?!?/br> 季淑嘴唇微動,上官直說罷了,便向門口走去,季淑看他走到門邊,終于說道:“上官!” 上官直停了步子,回頭看她,道:“何事?哦,你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叫一聲,自會有人……”季淑卻道:“上官,你為何不問,我怎地會在北疆?”上官直站著不動,定定地看著季淑,片刻卻道:“不管怎樣,如今你人好端端地,我就放心了?!?/br> 這個答案,很出季淑意料,她還未來得及再說,那邊上官直已經轉過身,道:“你好生歇息,不必再多想?!奔臼缯f道:“上官?!鄙瞎僦币呀浻洲D了身,這回卻不再聽季淑說,竟出去了,離去身影,有些倉促。 季淑坐在床上,看著空空如也的門口,又看看自己肩頭的傷,手抬起,想要摸一摸,忽地想到什么,手便搭在胸口,想了會兒,手指慢慢地在頸間撫過,忽地一笑。 原來……如此。 歇息了半個時辰,車駕要啟程,有婢女來請季淑上車,季淑并不動,只道:“請上官大人過來?!辨九畟兪浅⑺?,多半未曾見過季淑,不知她是何來頭,卻不敢違抗,便去請了上官直過來。 上官直一身官服,乃是代表東明出使,自然是赫赫堂堂,他又是士族公子,渾身上下,風流倜儻,威儀棣棣,自由一番令人仰視的風貌。 上官直來到,眉宇之間微蹙,見了季淑,便問道:“為何叫我來,可是有事?”季淑將婢女揮退,說道:“我有件事,要同你說?!?/br> 上官直眉頭又是一蹙,含糊道:“何事?時辰不容耽擱,前頭已經有人先進城去,此刻北疆怕是有人出城迎接了?!?/br> 他在逃避。 季淑說道:“我正是為了此事?!?/br> 上官直問道:“嗯?” 季淑說道:“我不能再回去?!?/br> 上官直神色淡然,季淑卻發覺其中明明壓抑著一股不安,季淑道:“你雖不問,也該猜出幾分,我正是從北疆城中出來的,我不能再回去。有人……同我不能甘休?!?/br> 上官直雙眉皺起,終于說道:“淑兒,你怕什么?” 季淑說道:“你不用再問,有些話,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你放心,經過這番,我已經絕了回到上官家的心思,縱然你在此丟下我,我也無怨言……” 上官直驀地喝道:“你在胡說什么!”面露怒色,瞪向季淑。 季淑看著那一窗的湖光山色,卻是滿心悵然,說道:“不是么?你不說,難道那些事就未曾發生了?不是的……上官,我只是說破了而已,你做你的出使大臣,自進城去吧,我的傷并無大礙,自己會走……且沒了我,你這一行,無驚無險,若是帶了我,就不一定,我說真的,不……你不要誤會,我不是說你護不住人,只是想跟你說明,你沒有必要護我,沒有必要為了我而如何,自我失蹤那日起,你便當我死了就是了,如今你看到的花季淑,你就當是個鬼魂也可,反正就算是昔日我在上官家,我同你之間,也并無感情……故而如今你撇棄了我的話,也是順利成……”要同他一分一分,算得清楚。 不料,那個“章”還未曾說出來,上官直已經欺身上前,一把握住季淑肩膀,說道:“不許再說!”咬牙切齒,變了面色。 季淑肩頭有傷,頓時疼得哆嗦了下,上官直卻只盯著她的臉,說道:“并無感情?撇棄了你?花季淑,你當我是什么?” 季淑鎮定,說道:“我當你是上官家長公子,是東明的出使大臣,我知道你丟不起這個人,我是被人擄走的,說穿了,我已經失了身!你忍不了這個也無須忍!對你來說……或許自我失蹤時候起我若是死了的話,反而會好受些吧,對不對?” 上官直的臉色如鬼,極為難看,一直等季淑說完,才深吸一口氣,道:“時過境遷,到了如今,你仍舊未改你那脾性,你可知……一直以來我很是奇怪,為何你自那一次之后,性子就大變如此,宛如另外一個人……” 季淑說道:“是另外一人了?!?/br> 上官直說道:“不管你是不是另外一個人,你是女人,為何你竟總是這樣倔強,不肯服軟,不肯服輸?你被人擄走也好……失……什么也罷,我知道非你所愿,那晚上,那晚上……我都聽得清楚!不是你愿意的!” 季淑意外,抬頭看向上官直,卻見他雙眸發紅,道:“我聽得清清楚楚,你不知么?你同那人……在里頭時候,他故意誘你,要你同他走,你并未答應!我聽得明白,淑兒……”那雙清正眸子里頭,泛出水光,卻又忍住。 季淑心頭一動,皺眉道:“上官,那晚上我……” 怎么說?他很感動,可惜卻會錯意。 上官直卻深吸一口氣,又道:“不管發生什么,我知道不是你自愿的……這樣……就好!你、你要我撇棄你,難道就如你的愿了?淑兒,你就好好地同我說一次又能如何?難道真要我放開,你自行走了就好?你明明知道,那些人既然想殺你,恐怕就沒那么容易要收手,我雖不知發生什么,但……如我所說,你,無事就好?!?/br> 季淑看著上官直的眸子,笑了:“上官,聽我說……” 上官直嘆道:“淑兒?!?/br> 四目相對,季淑心頭幾轉,才說道:“上官,多謝你一片心意,只不過,覆水難收。休書也好,和離也好,甚至你當未曾見過我也好,……其實,那晚上,你是誤會了,不管是我自愿或者被迫,從我離開上官家開始,我就沒有打算再回去?!?/br> 上官直怒道:“你說什么!” 季淑輕輕推開他的手,說道:“不管如何,畢竟相識一場,你知道我的性子,我也知道你的,你救我一命,已經仁至義盡,上官,我們就此分道揚鑣吧?!?/br> 自她醒來,他不問發生什么,可她的傷勢包扎好過,她身上那些楚昭留下的痕跡,他怕是見過了的,他心中有嫌,是以逃避,她知道。 何況,當初在上官家時候,她就對他百般不喜,時過境遷,難道要抱著他當唯一的浮木不放? 何必。 季淑說罷,便下了床,往外走,先前墜馬傷了腿,有些不便,只好咬牙忍著。 上官直呆站在原地,就在季淑邁步出門時候,他猛地回身。 季淑被用力一拉,歪了身子,上官直將她攬入懷中,抬腳狠狠地將門一踢,發出巨大聲響,門扇晃動,而他順勢便將季淑壓在門扇之上,垂眸看她,極快說道:“憑什么,你說如何就如何?被擄走也好**也罷,你仍舊是上官家的大奶奶,我未曾說休你我們也未曾和離,你就是我的人!花季淑,就算是我嫌棄你,那也要我自己說!而不是你擅自決斷!想走?你去哪里!” 季淑皺眉看他,道:“上官,何必這樣,你的性子如何我清楚,你不該為了賭這口氣而委曲求全,上官,別……”一句話未曾說完,上官直將她下巴一捏,季淑吃痛,來不及多說,上官直低頭吻落她的唇上,季淑一驚便掙扎起來,上官直攬著她的腰,身子貼上來。 季淑身子未曾復原,氣力不足,竟奈何不了他。 上官直咬著她的唇,熟悉的氣息沁入肺腑,一瞬間,昔日的感覺盡數被喚起,一時之間,心底的陰霾都在頃刻被驅散不見,上官直垂著眸子,心中發顫,卻不愿讓任何人知情。 激烈的親吻化作溫柔,上官直的唇戀戀不舍離開季淑,才又看她,瞬間,連目光也似帶了綿綿情意起來。 季淑心中沉重,將上官直一推,伸手擦擦嘴,道:“你不該這樣!” 上官直握了她手,沉聲說道:“我是你的夫君?!?/br> 季淑轉頭,道:“我們之間,名存實亡,你知道的,只要你一句話而已,我……” 上官直說道:“你等我一句話?” 季淑說道:“是!” 上官直笑笑,將她的手放在唇邊,那股淡淡的香氣繚繞,方才的怒火也緩緩地淡去:“那你就繼續等下去,在我說出來之前,好好地留在我身邊兒罷!”他的雙眸極亮,帶著堅決,望著季淑之時,笑中漸漸地亦有幾分篤定。 季淑皺眉:不,不該是如此狀況。 只是,這還是昔日那個動輒就被激的失控的上官么?她好像……漸漸地有些把握不住他的心意了。 而上官直看出了季淑這份遲疑,那面上笑意便更濃。 與逃無路,欲走無門,車子搖搖晃晃地,向著北疆都城而來。季淑靠在車壁上,望著對面的上官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