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頭之鬼
商藺姜也不算鬧騰,看過畫像后這幾日里大多時候都在想在何處何時見過管寨,雖然想得茶飯不思,想到赤兔西沉了也想不起一點。 有時候睡了一覺起來,對管寨的記憶愈發模糊不清,模糊得像是在夢里見過。 或許真的是在夢里。 看來那五十兩的賞銀不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其實商藺姜也不想和傅祈年爭執,但一見到他那張臉,便覺處處都是委屈的,心里不爽快,說出來的話自也不好聽。傅祈年盡量左耳聽右耳出,不和她過多計較。 她今次來月經會疼痛,傅祈年不放心,找了大夫來看,一把脈,大夫的眉頭緊緊皺起。 好在最后沒什么事兒,只是動了肝火,且在來月經以前還吃了傷身子的湯藥,好好將息一陣便不會落下什么病根。 傅祈年聽了大夫的話才松一口氣,商藺姜借此機會,又氣了一會兒傅祈年。 等大夫離去,她賤兮兮說了一句:“哎喲哎喲,始作俑者裝好人,人面獸心,假意虛情,裝得和真的似的呢,你綠袍掛體你了不起……” “……”傅祈年冷颼颼撇她一眼,未語。 第五日見傅金玉回來后商藺姜的斂了些脾氣,話少了些。 弟弟回來,傅祈年也分了些心思出去,不再一有空閑就往她那處湊。 第六日的時候兄弟二人一同出了府,商藺姜更是清閑,寫了封信給遠在紹興的母親,然后就是迷迷糊糊睡覺,清醒時聽喜鵲說無頭鬼吃人的故事。 喜鵲繪聲繪色講著,什么無頭鬼在霧氣濃厚的黑夜出來覓食,見人咬頸吃血……說到后頭,自個兒都害怕得手心冒汗,站立不住,反倒顯得商藺姜格外從容。 “無頭鬼既無頭,怎么有嘴巴吃人?”商藺姜嗤笑,“這是誰寫的話本子,好無厘頭,倒不如花團錦簇的春詩有趣?!?/br> “大概是……肚子處長了嘴巴?”喜鵲心虛回話,心里則是在罵傅金玉好不可靠,也笑自己過于急切,竟沒覺得無頭鬼沒有嘴巴吃不了人。 無頭鬼的故事沒有嚇到商藺姜,次日傅金玉知曉這件事情后聳聳肩膀,絲毫不在意:“情隨境變,害怕也是差不多的道理,今晚按照計劃行事就好?!?/br> 冷待了傅祈年近八日之久,商藺姜決定多冷待兩日,湊個十日再原諒他。 想定,心情忽而美好,夜間洗完身便回寢房里,她覺得有些冷,潤了干燥的肌膚后正要睡覺,卻發現榻里的被褥枕頭都不見了蹤影。 再輪眼一看,寢內的炭火也用盡了,怪不得冷颼颼的。 商藺姜隔門喊喜鵲,叫了好幾聲也沒叫來人,她覺著奇怪,又叫來好幾聲確定無人在外頭后,在肩頭披了衣裳出門看情況。 寢房外靜促促、黑漆漆一片,沒有照明的燈火,剎那間,吹過的風聲猶如鬼神泣音,叫人不寒而栗。 商藺姜攏緊了肩頭上的衣裳往外走了幾步,因心里害怕,這幾步走得和狗探湯似的。 一面走一面叫人:“喜鵲……藍玉……有人在嗎?” 往外走,走到了內院也不見有一個人的身影,燈火只亮了幾盞,幽暗處還飄來數縷白煙,稀薄的白煙和霧氣似的。 夜間、霧氣,叫人不禁想起那無頭鬼吃人的故事。 偌大一個府邸,忽然沒半個人影了,好似被妖魔鬼怪抓走了一般,商藺姜膽子再大也會胡思亂想,越想越怕,腳下的步子走得越快,沿著亮起的燈火走去。 靜悄悄的夜晚,腳步聲急促促,商藺姜被自己的腳步聲嚇到,因為害怕,她沒發現燈火指引的方向是書房,就這么一路小跑著。 這時她也不要什么面子了,帶著哭腔喊起傅祈年的名字:“傅、傅祈年……” 遠遠便能看見書房燈火亮如晝,商藺姜見光如見神仙,欣喜若狂,沒忍住又喊了一聲傅祈年。 這一聲,書房里的門從內打開。 傅祈年已經洗過身,身上穿著件單薄的中衣,翩翩清爽,看樣子似乎準備入睡了,他見商藺姜秀發飛蓬,往自己這處急匆匆跑來,模樣又可憐又驚恐,雖不知緣由,卻奔去迎她。 看見個活人,商藺姜鼻頭一酸,撲進傅祈年懷里。 “怎的了?”傅祈年穩穩接住朝自己撲來的人兒。 驚魂未定的商藺姜哭得和一個淚人般,語無倫次地說:“沒人……一路、路上都沒有人,一定是被無頭鬼給吃、吃掉了……” “沒人?”傅祈年不明所以,問了好幾個問題,他才明白了發生了什么事。 不用想也知是傅金玉的餿主意。 怪不得今日他叫他早些洗身歇息,原來打的是美人投懷送抱的主意。 主意不錯,就是過于嚇人了。 傅祈年將計就計,帶著商藺姜先回書房。 書房里有一張小榻,傅祈年宿在書房里時,這小榻便是他的睡覺之處。 商藺姜的臉上滿是淚痕,傅祈年打濕帕子給她擦臉。 “所、所以人都去哪兒了?”冷靜下來后商藺姜問道。 “嗯……這得問阿玉了?!备灯砟晗虢忉?,卻又怕商藺姜一氣之下離開,只好含糊其辭,暫先糊弄過去。 只是傅祈年高看了商藺姜,她這會兒滿腦子都是無頭鬼的故事,就算知道這件事的真相,今晚也不敢一個人呆著了。 “我、我困了?!弊陂窖厣仙烫A姜眨了眨濕潤的眼,主動要傅祈年陪,她說不出口,只好婉轉道,“現在就好困?!?/br> 說著脫掉鞋子,腮臀往榻里頭挪了幾分。 明眼人都知她想睡在此處。 傅祈年心里高興,但面上卻沒表現出來,他滅了靠近小榻旁的幾盞燈火,揭下掛在金鉤上的簾子,道:“先睡吧,我去看會兒書?!?/br> 商藺姜如愿躺下,睡意nongnong,卻怎么也睡不著,小榻里滿是傅祈年的氣息,還有一股令人肌糜的淡香。 聞著,身子隱隱發熱,喉嚨間干渴無比。 本不想麻煩傅祈年,可是實在口渴,她躺了一會兒后喉嚨愈發干燥,臉蛋兒紅燙起來,于是撐起身子,啞著聲音叫人:“傅祈年,我、我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