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兄妹得導演看重的事經過一頓午飯時間, 已經在劇組傳開了。她現在討好了俞潔音前輩，并不會帶來什么實在的好處；但她要是得罪了導演，接下來幾個月都不會好過。

    俞潔音見沒人附和自己，也沒有再說話, 繼續拿起劇本準備，直到導演說要開始了，才氣勢十足地把劇本往工作人員手里一遞，跟綿綿一起坐到門檻上。

    這是一間簡陋的屋子，屋頂蓋著茅草，四周是鄉下才有的泥土地，還有細細拉拉的淺綠色野草。

    俞潔音一坐下來，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從一個傲氣的表演藝術家，突然變成了看透世事的鄉間老婦人、疼愛小孫女的奶奶。

    綿綿簡直被她的變臉驚呆了，等反應過來，只覺得這個奶奶實在太厲害了，有這樣的本事，還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

    她當即決定，她也要學這樣的本領！

    不過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這場戲拍好。

    本來綿綿還覺得，要她跟這個奶奶親近地說話有點難，但是奶奶的氣質變了之后，她就很自然地可以親近起來了。

    聽到導演喊了一聲開始，綿綿就開始按劇本演起來，把小女孩的天真好奇表現得活靈活現。奶奶說了一些高深的道理，她又似懂非懂地思索，最后祖孫兩人一起眺望飄著白云的藍天，草叢上撲棱起一只白色蝴蝶……

    “卡！好，過了！”

    陶長平導演明顯很激動，喊“卡”的時候都破音了。這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跟他腦子里想象的畫面一模一樣?。?！

    穿著淺粉色短打的小女娃，既有皇室血脈帶來的天生貴氣，又有山水養育出來的靈氣，眼中不染纖塵，清澈得一眼可以望到底。

    他今天被資方影響，都忘了要先看她演一遍，提點一下注意事項，但姜綿綿自己演的就極好，生動自然，沒有任何刻意的痕跡，卻牢牢地抓住了鏡頭，和老藝術家的對手戲也絲毫不落下乘。

    陶長平問統籌要了一個今天沒發完的紅包紙，從自己錢包里抽出一小疊紙幣裝進去，奔出導演室，一把抱起小粉團子：“演得好！這是答應你的獎勵！”

    綿綿接過紅包，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其實，也不用啦……”

    “給你的，你就收著吧！”

    導演拍拍她的小腦袋，把她放下來，過去跟俞潔音寒暄。

    像俞潔音這樣老藝術家，已經很少再出來拍戲了，這次能來，是因為她跟陶長平有幾分私交，今天拍完就要回去。

    她演了幾十年的戲，名利雙收之后什么都看淡了，平時為人傲氣，誰都看不上，唯獨欣賞真正的好演員。

    綿綿還小，可能還算不上一個真正的演員，但俞潔音看出了她身上成為一個好演員的潛力。

    “好苗子，一定要好好培養，未來不可限量?！庇釢嵰艉攘丝诘V泉水，跟陶長平說，“你繼續忙，我先走了?！?/br>
    “俞老師，您慢走，我讓小李送送您?！?/br>
    綿綿看到之前似乎不怎么喜歡她的奶奶，現在特意轉過頭，用鼓勵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她不太明白這是怎么回事，不過還是很有禮貌地對這個變臉高人奶奶揮揮手：“奶奶再見?！?/br>
    俞潔音微笑了一下，被人簇擁著出去了。

    導演還要忙著拍下面的場次，不過今天接連幾場戲都異常順利，讓他把資方、演員的各種問題都徹底拋開了。

    只要戲好，別的一切問題都是小問題。

    綿綿的戲份拍完，導演沒有再拉著陸明澈，讓他們兄妹回去了。

    離開片場的時候，綿綿還在一個勁地轉頭往人群里張望，走路都不專心，差點被絆了一跤。

    陸明澈看不下去了，干脆抱著她走：“你在看什么？”

    被抱著大大方便了綿綿抓緊時間在人群中分辨哪幾個是主演，她感激地看了一眼大反派：“我想看看男三號是誰演的?！?/br>
    “為什么想知道？”

    “那本來是你要演的角色啊，難道你不好奇嗎？”

    “不好奇?！彼淠卣f。

    綿綿揪著大反派短短的頭發：“我好奇，要不我們回去問問統籌大叔吧，他肯定知道?！?/br>
    陸明澈：“……我知道?！?/br>
    綿綿：“？”

    “你不是說你不好奇嗎？都知道是誰了，還說不好奇？”

    陸明澈很無辜：“不是我問的，他們要說?！?/br>
    綿綿：“……”

    “好吧，所以是誰演？”

    她專注地看著陸明澈，清楚地看到他微微抿唇，低聲道：“是許瀾?！?/br>
    綿綿：“…………”

    突然有點心疼大反派，真的太慘了太慘了。

    換了個劇組，好好的角色卻被許瀾代替了，再一次被壓一頭。

    最重要的是，他之所以被許瀾代替，很可能是因為跟他同父異母的男主顧瑾玉。

    小團子用憐愛的目光看著大反派：“那個，要不，你要來這里拍戲的時候，我就請假陪你來吧，許瀾太會欺負人了?！?/br>
    這次也沒有霍大伯和霍子琛站在他們這邊了，她很擔心大反派。

    陸明澈：“……不要找理由逃學?！?/br>
    綿綿：“？？？”

    好吧，你開心就好，大反派：）

    ……

    因為大反派的拒絕，綿綿還是正常去幼兒園上學。不過他怕撞戲，沒有再接特技隊的打戲，不用去劇組的時候就自己接送綿綿。

    侍衛的戲大概真的是很少，因為連著一周，綿綿也沒見他去過一次劇組，倒是琴姨和伯伯去京市參加比賽了。

    這天晚上，好久沒聯系的霍子琛忽然打電話來，他是打來找綿綿的。

    姜綿綿接過手機，聽到霍子琛的聲音，很高興地喊：“小哥哥！”

    “meimei！”霍子琛也激動地喊了一聲，隨即又抱怨道，“你為什么一次都沒給我打電話！”

    “額，我，忘記了……”沒辦法，她實在是太忙了，每天都有不同的事情做，“而且，你也沒給我打呀?！?/br>
    “我太忙了，被大伯和經紀人壓著學習?！被糇予〔粷Mmeimei忘記自己，但想到自己確實也沒打，只好說，“算了算了，我今天是要告訴你，我們夏天拍的《碧水訣》上映了！”

    霍子琛說了電視臺和播放時間，讓她一定要記得看。

    綿綿聽著霍子琛說的時間，眨眨眼：“要播到每晚十點嗎？太晚了，老年活動室九點多就關門了?！?/br>
    他們貧窮的家庭里，沒有電視機。

    “??？為什么要去老年活動室看，你們家沒有電視機嗎？那電腦呢，電腦上也有的?！?/br>
    “電腦？”綿綿眼睛一亮，“有的！”

    伯伯陪琴姨去京市了，留下了他的電腦。

    霍子琛就教了她一遍怎么在電腦上搜索電視看，綿綿記下了，最后告訴霍子琛，自己有小天才手表，以后可以直接找她。

    《碧水訣》從昨天開始，每天晚上七點開始播，連播三集，綿綿當即找陸明澈一起打開電腦，看了三集電視。

    她在屏幕上看到了穿著小龍袍的霍子琛，還有大反派的那一場舞獅，而琴姨抱著自己跑開那些畫面都只有模糊的背影，要不是她親身參與，壓根認不出誰是誰。

    倒是大反派跪在地上挨打的時候，很清晰地拍到了他的臉，眼神中的寒光幾乎要淬出冰來。

    綿綿忍不住感慨：“你的眼神好可怕哦?！?/br>
    陸明澈表示不是很想說話，過了一會兒，卻還是解釋了一句：“那是在演戲?！?/br>
    “我知道啦，其實還是很帥的，比許瀾好看多了！”

    等畫面播到綿綿自己的時候，她就會很害羞地捂住自己的眼睛，然后從指縫中間偷偷看一下，確定自己在畫面里不難看，才敢放開手。

    其實她還是覺得自己那天哭有點丟人，都怪那時候沒經驗，太真情實感了些……好在大反派沒有說她什么，不一會兒就忘記了這件事。

    陸明澈卻認真把她的鏡頭記在了心里。

    原來那天她說，哥哥受傷會心疼，是真的。眼圈都哭紅了。

    陸明澈心里涌過久違的暖意。

    他們每天三集地看電視，可惜許瀾的畫面實在是太多了，當然綿綿很懷疑其中有很多都是別人的身體加許瀾的臉，就像之前陸明澈當替身那兩場一樣。但光看畫面，她看不出來什么，也就沒有隨意評價。

    等周一綿綿重新上幼兒園的時候，驚訝地發現大家的話題都變成了碧水訣，特別是女孩子們，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說主演許瀾。

    “我mama特別喜歡許瀾哥哥！”

    “我jiejie也喜歡他，每天晚上都要看，不許我和爸爸看別的！”

    “我，我也喜歡他……”

    “許瀾哥哥跳水好好看！我爸爸因為他跳水那一集也開始喜歡他了?！?/br>
    綿綿：“……”她很想大喊一聲，跳水的人不是許瀾！

    那明明是她家大反派??！

    但她不能這么做，大家都這么喜歡看碧水訣，霍大伯和霍子琛肯定很開心。她不能因為這些影響了霍大伯。

    鹿鎮幼兒園最受歡迎的小綿綿，第一次沒有參與大家的話題，緊緊抿著小嘴，從課桌里拿出蠟筆來畫畫。

    她不參與話題，大家卻沒有忘記他們可愛的幼兒園園花，主動找她說：“綿綿，你喜歡許瀾哥哥嗎？”

    旁邊的小朋友替她回答：“這還用問嗎，綿綿肯定喜歡啊?！?/br>
    綿綿悶悶地“嗯”了一聲，然后埋頭道：“綿綿今天要畫畫了?！?/br>
    當天晚上，《碧水訣》最新一集正好播到了山路裝猴子跑路，綿綿這才發現讓許瀾拍特寫是什么意思。

    她記得很清楚，那些扔桃子、跳桌子、推翻米袋的動作就是大反派演的，分毫不差，但是里面卻沒有他好看的笑臉了，所有近距離帶臉的鏡頭，都被換成了許瀾。

    那么長時間以來，她只見大反派這樣陽光恣意地笑過一次，被鏡頭記錄，卻沒能剪輯出來，呈現給觀眾。

    最后只能在工作室的硬盤里，被人遺忘、刪除，沒有人知道未來要毀滅世界的大反派，其實也曾是個笑得揮斥方遒的少年。

    綿綿揉揉眼睛，很想直接合上電腦不看了，但是看到她身邊沒什么表情的大反派本人，忍住了，只說：“哥哥，我們早點睡覺吧?！?/br>
    陸明澈見她揉眼睛，以為她真的困了，關上電腦，帶她去樓上睡覺。

    第二天，小朋友們討論的話題果然成了“許瀾哥哥好厲害”、“一個桃子就把敵人攔住了”、“許瀾哥哥以一敵百”……

    綿綿又一次掏出她的蠟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