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林如海沒賈寶玉那個本事,做不到如此坦然。 第二天便借口要和同窗討論這一回的試題,早早就從家里開溜,往城郊書院去。 常安和常吉就不懂了,這一場考試下來,很多學子元氣大傷,大爺巴巴這么跑出來,能找到幾個人? 林如海果然又犯那個毛病了,帶著兩個小廝漫無目的在書院門口閑逛。 忽而有個面色焦黃瘦高模樣的人攔住林如海,遞給他一個紙條。 林如海展開一看,竟是一份借據。 常安和常吉見他破衣爛衫,手和臉都是黑的,警惕的想要趕人。 “他是今次考試坐我對面的學子,能在此遇見,也算緣分?!?/br> 兩個小廝才略放松精神,但仍是不敢大意。 林如海又問那瘦高個子:“這是什么?” 那人顴骨很高,陳舊的衣衫掛在瘦骨嶙峋的肩頭,這一身衣裳穿了少說三日未洗,散發著一股子酸味。 他板板正正作揖:“在下家貧,今次得令堂襄助,一飯之恩,沒齒難忘,姑且立個字據,今后一定報答?!?/br> 母親在考場旁邊置辦屋子,確實與不少人方便,聽管家說,有好幾個一貧如洗的學子,林家都免費提供了食宿。 林如海笑笑:“誰都會遇到難處,若能幫到兄臺,就是我母親的功德,閣下不必……” 那人垂著頭,十分固執的舉著手,就要林如海收下借條。 林如海微微瞇眼,這人瘦高模樣,將來朝中似乎有這么一號人,本著結個善緣的念頭,林如海愛心忽而泛濫: “閣下如此堅持,在下便收下了,只是數目太小,興許哪日就不記得,不如我再借你些銀兩,都是讀書人,我受家中蔭庇而已?!?/br> 瘦高個沉默片刻,居然點頭了,當下翻出紙筆,另寫一個字據。 林如海仔細看一眼他的名字,錢塘人士,朱謙。 他是什么運氣,居然遇到了日后的鐵面判官??! 這硬邦邦的處事調子,怪不得莫名熟悉。 朱謙當年查江南鹽稅和米稅,給林如海找了不小的麻煩。 林如海不愁此人不會還錢了,甚至有點后悔,不過借錢的話已經說出,他也不好意再要回來。 在常安和常吉驚訝的眼神里,林如海打開自己的荷包,取出一張疊成小方塊的銀票,遞給那個破爛秀才。 林如海尷尬一笑:“我這兒還有一百兩,兄臺要不要?” 鐵面朱謙抱拳搖頭,臉色好像門板:“多謝兄臺,一百兩已經足夠,在下今后必定連本帶利,一并償還?!?/br> 朱謙拿了銀票,垂首謝過,邁著長腿繼續匆匆趕路。 常安和常吉回過神,“大爺,人家給你一個條子,你就白白舍出去一百兩,沒準那是騙子呢!” 不過就是一百兩銀子,常吉又自顧自安慰道:“沒聽大爺說,做善事,積功德?!?/br> 林如海扶額看天。 銀子是小,若將來朱謙記著這一份情,不圖他有所報答,只希望他能偶爾、些許的網開一面,政績考核什么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別讓他這么辛苦。 今日運氣不好,不宜出門,還是別在外面晃蕩了。 會試后三五日,許多學子陸續回到書院,先前消失幾天蘇哲也出現了。 林家和賈家已經合婚下定,蘇哲因為母親的關系,就有第一手的消息。 想不到林如海悶聲不響的竟然把婚事都定下了。 蘇哲:“我聽說你定親了?” 林如海坦然點頭:“正是?!?/br> “怪不得考前如此刻苦,都不是尋常的你了?!?/br> 蘇哲像是忽而開悟,用扇子敲著手心,笑道: “想來有人要金榜題名、洞房花燭,雙喜臨門了!” 林如海知道蘇哲沒個正形,又要拿自己開涮,敷衍的拱了拱手:“借蘇兄吉言?!?/br> 蘇哲歪歪腦袋:“那你意中人,如何是好?” 提到這個,林如海險些壓不住自己得意的笑容,一本正經端坐起來:“在下自然是和意中人定親,你說如何是好?” 蘇哲有一瞬間的驚訝,甚至忘記下一句要說什么。 看來林如海在京中閑著的時候沒白逛,仔細回想賈府那幾位人物對林如海的態度,似乎一切有跡可循。 林如海也恭喜蘇哲:“倒是忘了恭喜蘇兄,就要做父親了?!?/br> 前兒蘇哲回去,就是因為他家那位夫人有喜,蘇哲的母親讓他回家住幾日。 蘇哲淡淡一笑,也敷衍拱手:“同喜同喜?!?/br> 他素來不太喜歡說家中事,閑話半日,才想起自己想和林如海說的正經事:“老頭子過幾日就到,這消息你知不知道?” 蘇哲不太高興的時候,喜歡私下里叫蘇學士老頭子。 林如海皺了皺眉,“只愿能趕得上放榜?!?/br> 蘇哲又笑他,搖頭晃腦道:“我觀如海頭頂祥云陣陣,這次必定高中,不必緊張,不必緊張?!?/br> 林如海不便與他言明,那年蘇學士快要到江南地界的時候病了一場,又遇到洪泛,緊趕慢趕才回來。 沒過幾日,蘇哲果然帶來消息,蘇學士在路上病重,蘇家已經派人帶著大夫去接應。 等到農歷八月三十,正好是林如海生辰,他提前一日和書院告假,不用母親過來,自己回家過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