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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小孩。陳季琰在心里笑,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穿戴的東西有多貴,一件衣服就能抵他一學期的學費。再說,穿個破T恤去見合伙人算什么? 但她說:“好啊?!?/br> 葉嘉文他們的專業教室在校園的另一端,是個上了年紀、獨門獨棟的小房子,外表面遍布爬山虎,冬天葉子都掉光了,只剩下灰溜溜的藤蔓。一個亂蓬蓬的女版葉嘉文從里面給他們開門,陳季琰一眼認出來,就是那個在宿舍樓下給她塞海報的周慧。 周慧越過葉嘉文,也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陳季琰。對視的第一秒,雙方都有恍惚感,雌性本能激發出彼此的第六感和廝殺欲,兩人心里都門兒清:她也認出我了啊。 “周慧,你上次不是在這兒放了衣服嗎,你看有沒有適合的內搭啥的,借我一件?!比~嘉文講話的語氣暗示著他們之間的關系非常親近,起碼不是一般同學。陳季琰在心里暗暗盤算。 周慧掃了掃她胸口一大片深褐色污漬,轉身進去找了件襯衫出來,“廁所在外面的教學樓里,不嫌棄的話用我們這兒的儲藏室吧?!?/br> 陳季琰笑了笑說謝謝你。 儲藏室里堆滿了閑置或廢棄的石膏像、畫板、顏料和紙板,亂七八糟的,散發著一股霉味。陳季琰用兩根手指捏著周慧八十塊錢買來的白襯衫,眉毛害了相思病似的直往中間擠。 葉嘉文在外面敲門:“能穿嗎?” “你進來吧?!?/br> 他猶豫了一下,轉動門把手。見陳季琰還穿著臟衣服,他問:“不能穿嗎?太小了?” “大哥,她比我高半個頭,怎么可能太???”陳季琰沒好氣地在他背后拍了一把,“轉過去?!?/br> “干嘛?”葉嘉文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幫我拿衣服。這地方都是灰,沒地方放啊?!?/br> 他沒有機會說拒絕,背后衣物摩擦的聲音告訴他陳季琰已經開始脫衣服了。一股佛手柑的香味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開來,這么多年,她的口味頑固得超乎常人。葉嘉文閉上眼睛,在心里數羊。 一,二,三,四。陳季琰夏天穿泳衣時裸/露的雪白腰肢突然浮現,他猛地睜開眼,明明在寒冬臘月,背上全是汗。 “哎,我問你,”陳季琰的聲音漫不經心,“周慧跟你什么關系?” “什么什么關系?” “她喜歡你,你還不知道???” 葉嘉文腦子亂成一鍋粥,“別胡說?!?/br> 陳季琰的手頓了頓,“小文,你害羞了?” “……我是讓你別瞎猜?!?/br> 可我猜對了啊,陳季琰心里冷笑,說過多少次了別跟我撒謊,可你總是不聽。這是為什么呢小文?我不明白啊。 “原來你現在喜歡可愛型的了?!?/br> 話音未落,葉嘉文忍無可忍,猛地轉過來瞪她,“什么可愛,你別瞎說行不行?” 陳季琰的扣子才扣到胸前,領口大敞,露出黑色內衣。葉嘉文的視線好像有自己的思想,瞬間精準地落在了不該落的地方,挨了燙似的又立刻彈開。陳季琰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上面,她只看到葉嘉文惱羞成怒的面孔,一股惡氣從心底里無聲而緩慢地升上來。 “我沒有瞎說啊?!标惣剧Σ[瞇,慢條斯理地繼續扣扣子,“你以前不是喜歡jiejie型的么?” “……什么東西?!?/br> “你枕頭邊上放什么數學書啊,還有人睡前看這個?” 她的聲音輕柔曼妙,葉嘉文卻瞬間變了臉色。 倘若眼前有面鏡子,陳季琰會發現自己的面孔已經因為這種沒來由的惡意而扭曲,情緒似脫韁野馬,被怒火和嫉妒裹挾著,不管不顧地向前沖。 “我的照片為什么會夾在里面?小文,躺在床上看著我的照片做那種事,很爽吧?嗯?”她摸著他的臉,“你室友知道你半夜對著jiejie的照片自/慰嗎?不然我給你錢,出去單獨住吧?” 話說出口,陳季琰就后悔了。 葉嘉文的面色瞬間灰敗,眼睛里那種她最喜歡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暗淡下去。 她突然慌張起來,比三年前他身負重傷、躺在她懷里生死難測的時候還要害怕。那時她覺得自己要失去他了,如今直覺和理智同時敲響了警鐘,但她固執地垂死掙扎,安慰自己:不會的,只是一個玩笑。 葉嘉文十歲的時候,第一次跟陳季琰去洞里薩湖玩。正是雨季,小孩子們赤腳在雨里跑來跑去,向游客乞討,被打濕的衣服冷冰冰、黏糊糊地貼著身體,他們也不管,抹一把臉湊上來:“哥哥,給我一美元吧,jiejie,一美元?!?/br> 葉嘉文不忍心,奈何身上只有十塊錢,就伸手向陳季琰借,陳季琰微笑著說:“你覺得他們為什么不去上學,在這里乞討?” “因為窮,上不起學?!?/br> “因為讀書沒出路,乞討更好賺錢啊?!标惣剧f。 她向來是這種狠心的人,說的話每一句都對,可每一句都不給人活路。 二十歲的冬天,站在一室濃郁醉人的佛手柑香味中,葉嘉文的大腦突然降溫,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現在都在眼前列得一清二楚:她是暴君,所以一切都要按她的計劃進行,所有人都要按她的規則過活,吳明川是這樣,他也是這樣。 她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好好說話,因為暴君的世界里只有弱rou強食,沒有尊重;而親近也絕非出自于愛,說到底只是寵溺與褻玩。他像極了巴浦洛夫的狗,陳季琰一搖鈴鐺,他就烈火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