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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原來的計劃,寒苓必要私下坐實永瑆的罪名,拿住把柄后再為后事打算,所以更張主意,一則怕落人口實枉生變故,二來擔心損及自身公正嚴慈的嫡母形象,這一著急,昏招就祭了出來。 挑著永瑆進宮請安的日子,寒苓帶著手稿跑到壽康宮攔人來了。 皇太后正心疼孫子儀容憔悴,聽得通傳眉頭一皺:“她怎么來了?” 永瑆趕忙起身,低頭垂手、悄無聲息地站立到了一旁。 寒苓也不拐彎抹角,請安后便把永瑆遺棄的手稿呈遞給了皇太后。 皇太后卻不像知情的樣子:“我如今眼花,這都是寫的什么東西?” 寒苓看向永瑆:“履郡王,你雖未曾參政,也該知道,交際外藩是大罪,這封書信,大約不是出自你的手筆吧?” 永瑆低頭回道:“這正是奴才的手書?!?/br> 寒苓稍感意外:“你認了?” 皇太后忙問:“究竟是怎么回事?” 寒苓欠身答道:“尚衣局回話,永瑆私自與朝鮮使臣傳遞書信,臣妾不敢驚動皇上,只能于皇太后駕前取實,萬一永瑆一時糊涂,惹得皇上為此動怒,看皇太后面情,總不好對他苛責太過?!?/br> 皇太后吃了一驚:“永瑆,皇后說的可是實情?” 永瑆復又下跪:“是!” “你——”皇太后眼前發黑,“你糊涂??!” 寒苓正要說話,外有內監通傳:“回皇太后的話,皇上與令主子請安來了?!?/br> 弘歷明顯對眼前的場面感到不解:“這是怎么了?” 令妃從地上撿起手稿來:“這是——” 寒苓皺了皺眉頭。 永瑆磕頭請罪:“奴才該死,請皇上責罰!” 弘歷的臉色很不好看。 令妃一面將手稿呈給弘歷一面賠笑道:“十一阿哥是跟皇太后撒嬌呢,你雖出嗣,到底是正經的天潢貴胄,皇上難道不把你當兒子疼嗎?” 弘歷瞥了一眼手稿:“這是朝鮮的文字?” 永瑆并未抬頭:“是!” 弘歷亦不多問:“打發人去理藩院,把認識朝文的通譯叫一個來?!?/br> 李玉答應一聲:“嗻!” “慢!”弘歷想了一想,因又補充道,“把永璽叫來罷!” 令妃向弘歷求情:“皇上,臣妾看十一阿哥的精神不大好,不管有什么過錯,還是先讓他起來說話吧,萬一驚著皇太后,您和主子娘娘又該擔心了?!?/br> 弘歷點一點頭:“你起來?!?/br> 原有的計劃被打亂,寒苓少不得再把回給皇太后的話敘說一遍,心中陡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好話不說二遍,自己偏偏就講了兩遍,皇帝來的時機——令妃—— 弘歷面無表情:“皇后倒是耳聰目明!” 直到永璽過來,永瑆依舊還是跪著,弘歷淡淡說道:“往日見你研習番邦文字,朕說你不務正業,今日倒誤打誤撞有了用處,把這封信的內容講一講,解釋朕的疑惑也是好的?!?/br> “嗻?!庇拉t定一定神,大概瀏覽一遍后說道,“回皇阿瑪的話,這是十一弟寫的諺文家書,內容是托付金氏留在朝鮮義州的族人,代淑嘉母妃修葺故里的祖塋?!?/br> 皇太后松了一口氣:“皇帝,至親莫過于骨rou,永瑆畢竟是一片孝心,只看我的面子,你從輕發落他吧!” 令妃福一福身:“皇上,恕臣妾多嘴,倘若追回書信,與手稿內容一般無二,臣妾愿代淑嘉貴妃向皇上和主子娘娘請命?!?/br> “其情可泯,其行當罪!”弘歷盯了永瑆一眼,“便是屬實,交際藩臣也是你的錯處?!?/br> “奴才知——”一個“罪”字不曾出口,永瑆斜刺一歪,躺倒在了眾人面前。 壽康宮霎時亂營,永璽抱起弟弟,手頭頓了一頓,三步并做兩步,就近把他放到了側殿的暖炕之上。 皇太后高喊太醫,寒苓茫然失措,慢半拍上前,接替永璽親為永瑆把問脈息。 皇太后把棉被一握,忍不住驚叫出生:“永瑆的衣服——” 太醫的診斷結果相當打臉:堂堂十一皇子、大清履郡王竟然是饑寒成疾。 當著寒苓的面,弘歷拿刀劃開了永瑆的外衣和斗篷。 看著滿室飄落的蘆花、樹皮、陳棉,乾隆皇帝的臉色甚是好看:“朕還沒死呢!” “皇阿瑪息怒!”永璽亦生不忿,“內務府膽大包天,竟敢這般苛待皇子郡王,請皇阿瑪降旨嚴懲!” 弘歷已然把矛頭轉向寒苓:“皇后,永瑆寫字的手稿你都有能為拿來,他被這樣苛待,你難道竟毫不知情么?” 寒苓只能認栽:“臣妾疏忽大意,平白叫永瑆吃了奴才的許多苦頭?!?/br> 永璽對今天的事充滿了疑惑,回到東宮不免詢問寒苓:“額娘,十一弟的信——” “終日打雁,教雁啄了眼!”寒苓捶桌,“永瑆故意賣弄破綻,讓我抓住他私通朝鮮的把柄,今日借我發難,用苦rou計反客為主,我可真是一敗涂地了!” 永璽有所覺悟:“額娘,皇阿瑪的臉色并不好看,會不會因此遷怒內廷三司(內務府、太醫院、尚內局)?” “是否苛待永瑆事小,我不該親自拿著手稿把他揭發出來?!焙甙没诓坏?,“他小小年紀,竟然有這樣的心機,是我太過大意了?!?/br> 如寒苓所言,那拉氏還在孝期,表面上看,永瑆受不受苛待與景仁宮沒有關系,關鍵在于,寒苓觸犯了皇帝丈夫心中最大的忌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