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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云無言能對:“主子!” 佛殿外的弘歷緊閉雙眼,轉身向李玉說道:“回宮?!?/br> 不知過了多久,寒苓終于扶著成云起身:“罷了,替我更衣,咱們去寧壽宮,既為皇貴妃,我便不能白頂一個虛名?!?/br> 成云忽生隱憂:“主子,您——” 寒苓淡淡地說:“我已翻看國史,從肇祖皇帝到孝恭仁皇后,大清共有二十二位先朝帝后,我去請兩宮皇太后懿旨,即日起遷居皇陵,比照雍和宮祈福舊例輪番為祖宗們做一回好事。至于以后的事——只管走一步看一步了?!?/br> “主子,您是跟奴婢開玩笑?——還是賭氣的話?”成云好懸被主子的宏誓大愿頂走真魂,她的算術不好,卻也知道二十二乘以八十一絕對不是一個沒有變故的數值:這可是紫禁城,早上起床時赫赫揚揚,太陽下山后便被打入冷宮的例子比比皆是,出去三年五載回來,后宮內還能有你安身的地界么? 寒苓正色吩咐:“去預備吧?!?/br> 李玉接到密報,一臉的五官好似遭了雷劈,抹著汗向批閱奏折的主子啟奏:“皇上,皇貴妃要去寧壽宮向母后皇太后請旨——” 弘歷手上的朱筆霎時一頓:“請什么旨?!?/br> 李玉硬著頭皮回道:“皇貴妃欲要當眾發下誓愿,仿效雍和宮祈福舊例,出居皇陵為二十二位先朝帝后各做八十一日好事——” 話音未落,弘歷摔下眉筆便沖了出去。 一行眾人剛走到延禧宮地界,斟酌措辭的寒苓察覺黃輿止步方才睜眼詢問:“怎么了?” 成云回道:“主子,萬歲爺駕到?!?/br> 數日未曾照面,寒苓也不知道要捏合出一個怎樣的表情才算得體,下輦行禮后向他詢問:“您也是去給母后皇太后請安的?” “我找你?!焙霘v伸出手,“陪我走走?!?/br> “皇上,天氣寒涼,明日您要早朝,若沒什么要緊事,還是趕早回宮歇著吧?!痹孪律⒉皆浭呛邩O為向往的一大情趣,到了此刻竟然覺得無比的諷刺,眼見景仁宮已在跟前,索性打消了前往寧壽宮請命的主意。 “苓兒,那天——”弘歷終于忍不住開口,“我是一時沖動——我——” 寒苓打斷他:“臣妾明白?!?/br> 弘歷微皺眉宇:“你明白?” “明白?!焙哒J真地看著他,“和親王是您的弟弟,我是您的妃子,又曾蒙受先帝議婚,不管荷包的事兒內情如何,總是臣妾避嫌不當,您是哥哥,又是天子,太后壽宴上出現那樣的事相當然大傷顏面?!?/br> 弘歷又道:“你耳朵的傷我并不知情,早前我召見過武德,但他對我未曾言盡其實——” 寒苓為弟弟辯解:“他并不是有意欺君,這件事連阿瑪額娘都未知情?!?/br> “我知道?!焙霘v趕忙描補,“我沒有罰他,連我都疏忽大意的事,怎么能遷怒旁人呢?!?/br> “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焙卟灰詾橐?,“再一說,您為這個,刻意違背先朝慣例冊封臣妾為皇貴妃,臣妾自然明白這是您的補償之意?!?/br> 李玉忍不住插話:“皇貴妃娘娘,萬歲爺因為懊悔,拿著硯臺砸手腕,不是奴才攔著,如今已經——” 弘歷低聲斥道:“放肆!” “皇上,您其實不用對臣妾內疚,人貴有自知之明,臣妾這樣的性情,哪怕嫁給尋常旗人做大婦,大約也是深閨棄怨的結果,縱然您是天子,身為丈夫,做的也夠多了,不是有雍正寶邸時的情分、不是怕母后皇太后傷心,臣妾如何能有今日的體面?”寒苓站住腳,給弘歷系了系扣子,“臣妾太作,作的能耗費掉有情天子的所有耐心,憑心來論,有朝一日臣妾咎由自取獲罪本身,多多少少會損及您的英明,等那時節,臣妾豈不是罪上加罪——” “不——不是的——”弘歷握住她的手,“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之所以生氣,其實是在嫉妒弘晝,我很清楚,他能比我對你更好,他能給你的,我永遠給不了你——” “您現在對臣妾越好,將來對臣妾失望后便會愈發覺得昔日的付出太過不值?!焙擢q豫著說,“皇上,您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離得遠一些,對彼此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br> “苓兒,這段時間我不會來找你,你想見我,讓奴才去乾清宮傳話——”弘歷認真地說,“我等你放下心結的一天?!?/br> 冊立皇貴妃并不曾引發太大風波,原因在于弘歷同時宣布了秘建皇儲的消息:皇貴妃沒有兒子,封在正大光明匾后的名字必是二阿哥永璉無疑。嫻貴妃升位,侵害的是富察氏一族的利益,他們卻不得不為二阿哥的前程見好就收,若是惹惱皇帝更換了皇儲人選,那可實在是太過得不償失了。 馬齊在召開家庭會議時敲打族人:“你們都得老實些,聽說皇貴妃晉位別有內情,主子娘娘落了把柄在人家手上,還把和親王給得罪了,那位爺不是好相與的主兒,萬一日后狹路相逢,寧愿吃虧也不要輕易與他爭執?!?/br> 富察氏為軍功門第,應當說皇后太子由富察氏而出,并非富察氏因皇后太子顯耀騰達。雖是如此,大好形勢之下,不能自己張狂著抗衡天子,內廷風聲,皇后安插在景仁宮的眼線反水,栽害和親王與嫻貴妃暗通款曲,皇帝氣急之下給了嫻貴妃一巴掌,嫻貴妃賭氣,仰脖子吞了八粒絕育虎狼藥,皇后自受遷怒,能得現在的結果已然是沾了祖宗的光?;实垡⒒寿F妃,富察氏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滿官言官們心道:該急的不急,咱們急的什么勁兒,是冊封皇貴妃,又不是廢立皇后,咱們管得著嗎?哪怕是旗人,大抵也不會為此饒舌,雖說皇貴妃并不常設,祖宗也沒有明定規矩不許皇帝并立皇后、皇貴妃,后宮還有皇太后在,橫豎輪不到他們干預皇帝的家務事。最毒婦人心,不管怎么看皇貴妃都不像是輕易招惹的起的尋常婦人,真叫她記了仇,將來如何難以預知,何必平白給自己埋下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