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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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疆也會有危機。 那時候,就得有人為此負責,他們不想成為其中之人。 謝遠的棺槨進入謝家的當天中午,謝瀝等人還是收拾好了心情,前來迎接,卻發現三十五氏族領頭之人竟是一個年輕的男子。 謝瀝尤記得此人。 “蕭容?” 聽起來亦男亦女的名字,沉穩,優雅,從容,富有世家的底蘊,又不乏野蠻生長后一力承擔所有的包容。 他穿得很簡單樸素,好像如此許多年。 卻雍容入骨。 但更重要的是,謝瀝記得謝遠對他的評價。 達則兼容,銳則神兵。 蘇慎之當年都沒得謝遠這樣的評價,這個人在半大少年時得到了,可惜,在那時,蕭家已被褫奪榮耀,在經過大半族中在朝堂中的血脈被景帝盡數折損斬殺后,蕭家從僅次于謝家的紫勛氏族淪為最低的子爵門戶,雖還是氏族,但卻更像是一種景帝對它的羞辱。 依稀記得這個少年在父母尸骨未寒的時候挺著背脊帶著其余的老弱婦孺遠涉千里到苦寒之地避開敵意跟殺機。 許多年,這么多年了。 他又回到了都城。 這一天,他是三十五氏族爵位最低的人,但,他也是為首者。 “你是大哥的扶棺之人?” 謝瀝覺得難以置信,因為當年恰恰是謝家遵了景帝威逼之令,不得不出手鏟滅蕭家。 如今,竟是蕭容送謝遠棺槨回都城。 但又隱隱猜到——他的大哥早已在布局了。 這也是他死后的一步么? 蕭容抬手后,其余人跟著他作揖,只聽此人用柔和沙啞的聲音說了一句,“晚輩是否有此榮幸,需看少宗大人是否應允?!?/br> 此時,明謹剛走出廊下,到了中庭,蕭容轉過身,再次帶人彎腰作揖。 明謹抬手回禮后,放下手,衣擺輕垂。 “今后,勞煩蕭七叔了?!?/br> 也就一天,一天之內的事,謝瀝帶著傷痛隨同云管家主掌謝遠喪葬之事,也安排好諸氏族族長的起居。 “人,若有事可忙,再多日子也好打發了?!?/br> 明謹跟蕭容站在謝家宗祠的時候,是這么說的。 其實氏族規矩多,外人一般是不允許進宗祠的,除非家仆者打掃,但如今的謝家,既重規矩,又早已破壞了規矩。 至于破壞什么規矩,蕭容跟明謹都沒提,只是前者朝諸位先人敬了香,才站在旁側言語道:“少宗只想打發時間嗎?” 他比明謹年長,但比她高一輩,不過不屬一個族邸,只是遵從了當年世交時的規矩。 “我是想讓自己忙一些?!泵髦斂粗T多牌位,算起來,蕭家死去的人應該比謝家更多。 “忙了,就可以不去想已經離開的那些人?!笔捜菀膊恢朗窃谡f她,還是說自己。 “他最后可有對你說什么?”明謹問,因為她知道自己能跟這些氏族達成合作,前面必然有他多年的籌謀跟安排。 他們始終是最了解彼此的父女。 “謝公話不多,素來言之有物,若算起來,大概也就兩件事。一,讓我們等你來找我們。二,說你若問起他有什么可說的,就告訴你,他前半生無話可說,余半生已盡全力?!?/br> 平生寥寥數語,再無其他。 明謹沉默,蕭容行禮后離去,但出了宗祠后,回頭了,看到那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女子扶著祭臺,低頭,緩緩跪了下去。 他有些發怔,似想到了當年的自己,本以沉穩老練的心境還是起了些微波瀾。 但很快淡去。 這世道,都是難著難著就過去了。 —————— 入夜,夜深人靜,一個提刀者無聲無息進屋。 燭光闌珊中,尊氏族少宗致孝之禮,需一身玄墨,,唯獨臂上戴白。 斐無道見到的就是第一次穿墨色的明謹。 看著有些觸目驚心。 明謹似乎猜到了他會來,但她還是顧自跪著燒桔梗碎塊。 看著它在火盆中漸漸被火星吞沒。 “節哀?!?/br> 斐無道說。 明謹抬頭,看了他一眼,問:“這不像是你會說的話,與他合作出了情義?” “合作歸合作,仇怨歸仇怨,你父親死不死,我是不太在意的,這兩個字,純屬為你而說?!?/br> 習武的人,素來恩怨分明。 明謹自然明了,“合作自有合作的前提,那般仇怨在前,是他做了什么取得你信任了么?”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第223章 孩子 明謹手掌摸了一把桔梗,緩緩放進去,在它輕微的灼燒聲中。 “年幼不懂事,如今想起來,當年驚鴻一瞥祖父的遺體,他的面上留有血蔭,壽衣衣領略高,掩了脖頸?!?/br> “當年,他親自掐死了你的祖父,我就坐在身邊,生生看著那老頭沒了氣兒。這是我提的條件,他答應了?!?/br> 斐無道說出這種駭人聽聞之事,發現明謹竟毫無波瀾。 也對,那老頭的死,如何死,于現在的她的確不算什么了。 只是讓她進一步了解了她的父親。 原來,她如今所受的煉獄,他也許從很早之前就開始經受了。 煉獄中成魔。 “是否他原本的毒癥確實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是,不過有人可以救他,只是他放棄了?!?/br> “書白衣?” “是那老頭,畢竟謝家還沒那么大的臉面,一連讓王族的庇護者為了你父女耗盡功力?!?/br> 明謹笑了笑,“可他依舊為我求了白衣劍雪樓兩次,一次可能是老前輩憐憫之心,兩次,就只能是交易,那交易,是否是他不能造反?” “是?!?/br> 斐無道并非是能跟謝遠完全交心之人,他的事,謝遠并不完全知曉,反之后者之事,他亦然。 但可以調查,可以揣測。 “揣測多年,如今昭國這些年來的恩怨也算分明了,褚氏,謝,白衣劍雪樓,還有那個老東西,其實四方互相牽制,人人都有把柄,人人都有堅持,但都曾壞了規矩,犯了過錯,于是就亂了,死傷無數?!?/br> 昭國建立那會,褚為君,謝為臣,白衣劍雪樓為鎮守庇護者。 褚的規矩是不該猜忌,戕害謝氏。 謝氏的規矩是不能悖君,僭越王權。 白衣劍雪樓的規矩是不能干政,若非君王差遣,雷打不動。 可他們都違背了。 違背的結果是什么? “景帝在鏟除蕭氏等肱骨爵族后,謀害了遠在邊疆的謝氏之人,一并斬斷嫡脈所有根基,徒留謝枳女子與一雙少幼。而后,登基為帝的褚崢辱害了謝枳,威逼謝氏,才有后來謝青之事……” “謝氏的規矩是不能悖君,可謝青瘋了魔,要覆絕王族,不顧昭國百姓,卻成了謝氏數十年最大的災難?!?/br> 這些都是明謹知道的,如今得到了確認,“那白衣劍雪樓呢?跟琴白衣前輩有關?” “是,她當年也曾渡海而出,與我師傅相熟……乃至相戀,后我師傅歸來,與謝家與朝廷對立,拔刀一戰,按理說,那一戰,白衣劍雪樓是該出手的,可最終白衣劍雪樓沒有?!?/br> 明謹順著他的話說下去,“琴白衣違背了規矩,所以自受禁制,封了記憶?這才有如今時而失憶不知前塵往事的琴白衣?!?/br> “不止,他們當年有過孩子?!?/br> 明謹錯愕,她下意識想到謝明容剛剛沒掉的孩子,神色有些恍惚,眼里若有流光,但很快低頭,將目光融入火星之中。 反而是斐無道眼里有難得分明的觴。 “當年,那一戰,師傅才知道她有了孩子,他很痛苦,但不能放下蝶戀花之仇恨,卻又不能讓心愛之人一人承擔彼此立場對立之痛,于是跪求書白衣以封記憶掩蓋此事,為了讓她沒有被褚崢追責的后患,他把孩子也帶走了,交托給了自己當年好友?!?/br> 明謹深深記得那個活在別人描述里的簡無涯,那個英武豪邁卻不肯對她舉起屠刀的男子。 也是最終與她母親一同戰死的人。 “那,他們的孩子呢?” “后來我去找過?!膘碂o道眼中漸有了淚光。 “那戶人家早在當年一戰之后,為人滅口,無人生還,當時我想著,若是還有嬰兒尸首,反而還有希望,畢竟可能是對方故作遮掩,但沒有,殺完,燒盡,一個不留,也對,本該斬草除根的,就好比我這個人,若非沒有緊要的關聯,也不可能逃生?!?/br> 明謹攥緊袖子,卻冷靜問:“是我謝家?” “不是?!膘碂o道面無表情道,“我想不是那老東西,就是與老東西聯手的人物,深知我師傅跟蝶戀花之人的人脈,當年,你謝家尚是對方算計之下的提線木偶,哪里能到這一層?!?/br> 明謹也沒松口氣,反而沉重無比,“白衣劍雪樓還不知道?” “琴白衣早已忘記過去,書白衣為了確保她跟師傅的事被查出來,牽連到他,也無法探查,免得被褚崢手底下的爪牙聞到氣味追過去,所以亦不知,更別提那個小丫頭?!?/br> 這樣的事,他們其實也不能說不知道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