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一瞬間,那些埋藏在陰暗中的恐懼與惡心,如打開潘多拉魔盒一樣瘋狂往外涌。 也顧不上腳上的疼,她加快腳步迅速逃離,卻不曾想手臂慌張一抖,沒走幾步,盒子“哐”一聲,直直摔在地上。 下一秒,絮絮叨叨的說話聲停下,整個小區安靜得仿佛死了一樣。 聽到聲響,李四健收聲,從花壇上站起來,朝前走了幾步。 認出前面的風衣女人,他聲音驚喜,完全變了一副口氣,“搖搖?哎?真的是你啊搖搖!” 姚搖站在原地,沒動。 腳上的疼痛如錐心一般難以忍受,對李四健厭惡和仇恨也達到頂峰。 李四健小跑到她跟前,高興得就像中了彩票。即便心中知道姚搖對他的厭惡,卻還是故作親切地開口,“這是剛回家?吃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去外面吃個飯?” 姚搖像是看死物一般看著他。 每次都這樣。 他來到她的住處堵她,裝作一副關心她的模樣,可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錢。 自打回國后,這樣的事三五個就會發生一次。 她不知道這男人是怎么找到她的住址,那時也沒想過搬家,只想拿錢敷衍了事,結果這個行為反而讓他變本加厲。 李四健要的錢越來越多,要求也越來越多。 有一次喝得醉醺醺地躺在她家門口,吵著要搬來和她一起住。還有一次,他帶著幾個不三不四的男人來堵她,要她去陪酒,一個小姑娘被幾個大男人扯著往外走,幸虧程咚在她旁邊報了警,不然那晚她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知道。 也就是那一次,姚搖發覺事情比想象中還要嚴重。 李四健就像一只踩不死的蟑螂,如果她一味妥協,只會讓他越來越囂張難纏。 她不想再過這樣的人生。 這才果斷搬家。 卻沒想到,短暫地平靜了幾個月后,這樣的情況卷土重來,以后也不知道要重復多少次。 高跟鞋再次發出踢踏聲。 纖細的腳踝開始流血。 姚搖沒搭理李四健,徑直朝前方不遠處的垃圾桶走去,從地上撿起一個不小的玻璃酒瓶。 男人笑容僵在臉上。 姚搖冷漠的眼神下壓抑著火焰一般的仇恨,“李四健,我受夠了?!?/br> - 蔣執趕過來時,男人已經不見了。 不過幾分鐘,他設想了無數種可能,每一種都吊著他的命,可沒有一種可能是眼前這樣—— 漆黑的夜里,亮著兩排昏黃的路燈,地上一片狼藉,舞蹈裙和舞蹈鞋散落一地。姚搖光腳坐在地上,吃痛地揉著手臂,手邊是只剩下半截兒的酒瓶子。 情況看起來不算糟。 姚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一眼就看到蔣執。因為跑得太快,男人胸腔微微起伏,單手掐著腰,情緒未明地看著她。 姚搖抿了抿唇,低下頭。 氣氛瞬間沉默得詭異,周遭安靜得只能聽到微弱的蟬鳴。 兩秒后,蔣執邁著生里來死里去的步子,神色嚴肅地來到她跟前。 下一秒,男人蹲下身,把她的胳膊抬起來放到自己肩膀上,而后伸出另一只手橫穿她的腿彎,倏地將她抱起。 這個動作來得太突然,姚搖低呼一聲,下意識抱住他的脖子。 剎那間,淡淡的香氣混著甘冽的煙味鉆進她的鼻腔,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將她牢牢籠罩。 男人身上壓抑著冰冷的戾氣,視線在所及之處掃了個遍,確定她沒受傷,才克制著情緒問,“還行嗎?” 姚搖這才抬起頭,一雙杏眼濕漉漉地看著他,明顯剛哭過。 蔣執心口一震。 無邊憤怒從胸腔里噴薄而出卻無處發泄。 剛剛還那么活蹦亂跳的一個人,現在就被搞成這樣,可他居然連那個人的人影都沒摸到。 蔣執眉頭蹙起,雙唇壓成一條線。 被他這樣看著,姚搖心跳莫名加快,慌不擇路地避開目光,可那些恐懼和絕望卻在頃刻間找到出口。 她垂下頭,說不清是委屈還是害怕的眼淚奪眶而出。 柔軟潮濕又溫熱的觸感在皮膚上蔓延,蔣執一哽。 就這樣抱著她,硬挺挺地站了幾秒,男人才沙啞著出聲,要哄不哄的,“哭什么,我這不是在嗎?!?/br> …… 副駕駛太窄,蔣執怕姚搖舒展不開,把她放到了后座。 這一晚發生太多事,姚搖表情麻木地靠在車窗上。 蔣執撐著車門看她,“要不要報警?” 聞言,姚搖垂下眼睫,小幅度晃了晃頭。 兩只手糾結地扣在一起,眼角眉梢都寫滿了抗拒。 蔣執默了默,又問,“和你起沖突的那個人是誰,和你什么關系?” 姚搖緩慢地動了動唇,“一個瘋子?!?/br> “……”蔣執眼神一黯,莫名邪火竄上來,他別過頭,喉頭涌起一股澀意。 姚搖卻忽然抬起眼,可憐巴巴地看他,“蔣執,我困了?!?/br> 蔣執偏過頭。 姚搖小聲祈求:“能不能讓我睡會兒?!?/br> 明明白白地結束話題,也干干脆脆地堵住他的所有疑問。 蔣執舔了舔唇,氣笑了。 行,是他自作多情。 也說不上哪來的脾氣,男人氣壓極低地坐上副駕駛,“砰”地關上車門。 - 回到玫瑰灣時,姚搖已經睡到不省人事。 大半夜的,蔣執費了些功夫,從老同學那兒要到莫子嫣的聯系方式,電話打了十來遍,才把人從被窩里薅出來。 莫子嫣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打開門,就看見一身貴氣西裝的男人背著一個看起來像是醉酒的姚搖站在門口。 大眼瞪小眼。 還是蔣執開的口,“臥室在哪兒?” 莫子嫣這才回過神兒來。 …… 把人安頓好,莫子嫣從臥室里出來。 蔣執正姿勢隨意地蹲在門口,拿著姚搖的高跟鞋看,可即便這樣,也掩飾不出他身上的那股慵懶的貴氣。 剛剛的震驚還沒消散干凈,莫子嫣目瞪口呆。 確定腳后跟那塊是血跡,男人重新站身,對莫子嫣道,“這種鞋以后就叫她別穿了?!?/br> “???” “她腳后跟壞得厲害?!?/br> 說著,蔣執朝方桌上那袋東西揚了揚下巴,“我給她買了處理傷口的藥,你記得提醒她涂?!?/br> 莫子嫣:“……” 反應了好一會兒,她才面色艱難地問,“所以今天晚上你們兩個到底發生了什么?天人交戰?” 蔣執:“……” 他覺得女生的腦回路可能天生不一樣,這么豐富的想象力不去搞創作還是真是挺可惜。 蔣執淡淡解釋,“送她回家的路上出了點兒事?!?/br> 莫子嫣下巴又要往下掉,“什么?!” 蔣執搖頭,“我過去的時候,人已經跑了?!?/br> 莫子嫣神色變得難看起來。 蔣執瞧著她,估摸她知道些什么。 沒等他問,莫子嫣就已經說了出來,“應該就是她那個挨千刀的爹,好死不死的總來纏著她?!?/br> 說話間,她狠狠拍了下桌子。 蔣執卻陷入沉默。 他從沒聽姚搖提起過她的爸爸,至少在他們關系好的時候沒聽過,可既然是爸爸,為什么還會發生這樣的事?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問莫子嫣,這些年姚搖到底經歷過什么。為什么她在喊出“魚死網破”那句話的時候,會那么決絕。 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莫子嫣有些尷尬,趕忙岔開話題,“那個,要不要喝口水再走?” 蔣執抬眸望她,像是能把人看透似的。 莫子嫣避開目光,一臉“你別問我我什么都不會說”,哪兒是要請他喝水,明明是換個法兒趕他走。 也罷。 男人抬腕看表,“時間不早,我該走了?!?/br> 話語間,他推開門,側過身,“名片在桌上,有需要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br> 跟著,是一道不輕不重的關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