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周祐給面子地啜了一口,還行,一點淡淡的香草味兒,沒有他以為的那種甜膩。 但也僅僅一口,再一口。 “這是奶媽用金銀草決明子還有小山菊配的花茶,尤其適合大魚大rou后飲用,祛酒清火,還能提神,殿下也要多飲飲?!?/br> 男人不說嗜酒,但時而也會小酌幾杯,勁頭一來就拉著她,也要喂她喝上一兩口。 美其名曰,情趣。 姚纓拗不過他,可也不會太順著他,說只抿上一兩口,真就只是一兩口。 便如他喝她的花茶般。 有幾次,清高矜傲的太子吃酒過后,纏她纏得厲害,姚纓也想到了辦法對付他。 “殿下這般,是不想要小娃娃了?!?/br> “謝太醫也說過,為了皇嗣著想,能少飲酒,就最好不飲?!?/br> 周祐不咸不淡地瞧著太子妃笑:“你這時候又知道謝太醫的好了?!?/br> “咱對事,不對人,這話可是太子自己說的?!本ù说赖奶渝呀浽絹碓蕉萌绾伟矒崽訝斄?。 太子也吃她這套。 說到娃娃,姚纓想到了十二公主,陳妃護得就跟眼珠子似的,她把十二公主摟到身邊,陳妃目光一直跟著,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十二公主的母妃真是病逝的?”姚纓怎么有點不信。 再想到,宮里的妃嬪們,高位的那幾個,皆無子,有子的不是多病,就已經病逝,沒病的也是宅在自家宮內,輕易不出門。 健在的四個皇子,除了太子早已及冠,其余三人年歲都小,八皇子已經被皇后抱去養了,六皇子七皇子年歲相仿,只差了兩歲,如今都在北三所住著,由太學博士給他們傳授課業。 “殿下行二,前頭有個皇兄,后面還跟著兩個皇弟,他們都是病逝?” 太子妃眼珠子一轉,腦袋瓜子一發散,問題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敏銳。 但并不含任何惡意,純粹就是好奇。 太子望著姚纓輕嘆一聲:“你腦袋不大,怎么就問題這多?!?/br> 姚纓眨眼一笑:“興許妾上輩子是只貓?!?/br> 太子像是恍然:“怪不得你說孤是狗?!?/br> 姚纓不解,周祐已然壓了下來,唇畔扯出一抹壞笑:“貓狗大戰,三百回合都不膩?!?/br> 等到太子妃恍然,已是避之不及,被太子拉著大戰去了。 這般廝混,一日日地一晃就過,轉眼便是除夕。 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皇城也不例外,不說各宮殿屋檐飛角下,便是宮道兩邊紅墻也早已掛上了一排排大紅宮燈,到了深夜,也將道路照得亮堂堂,走在上頭,半點都不心慌。 民間更有習俗,用火燒竹,畢剝發聲,以驅除山鬼瘟神。 然而皇宮內院,殿宇多由木制,是禁明火的,更不提爆竹一蹦三尺高,燒到了屋頂房檐,一帶起來就是一串。 姚纓伴著爆竹聲長大,過了一年又一年,陡然一年瞧不見,居然還有點失落。 兒時的記憶里,父王親自在場子里放爆竹,娘親摟著她立在屋檐下看著,爆竹聲一陣陣噼啪響,娘親捂住她的耳朵,怕她嚇到,卻也不忍掃她的興。 父母和子女之間,便該是這樣的吧。 盡管,娘親只是父王的妾。 但娘親在世時,始終不遺余力地給她創造著一家三口的溫馨之樂。 這也是姚纓雖為庶女,但從不自卑,反倒比姚珊更有幾分貴女氣質的重要原因。 娘親全心全力為她,所作一切都是在為她鑄造更好的自尊和底氣,又怎么會假死棄她而去。 一想到這,姚纓便失去了幾分守歲的心情。 周祐低頭看她姣好的側臉,鬧的時候是一個樣子,讓他抓心撓肺,如今這般貞靜,亦是另一種揪他的心。 松開了姚纓,周祐起身,將趙無庸招到跟前低語幾句。 趙無庸望了一眼兀自發呆的女主子,諾諾應了聲,便帶著笑迅速退了下去。 約莫過了不到半個時辰,安和在外面喚了一聲殿下,周祐便帶著姚纓起身,給她系好白裘的領子,把整個人裹嚴實,擁著她出了屋。 姚纓一頭霧水,問男人,男人只笑,不語。 她也只能緊跟他的腳步,隨他上輦車,一群人浩浩蕩蕩行進在了宮道上。 一直到了前宮和后宮交界處的正陽門,輦車停下,周祐卻沒有下車,而是擁緊懷里的佳人,待到帷幔掀開,外頭的場景一清二楚呈現在了姚纓眼前。 噼啪噼啪,一群宮人圍在廣場正中的石臺上放爆竹,點燃了,就趕緊往臺上一扔,自己往后躲開,嬉笑聲伴著炮仗聲,不絕于耳。 姚纓怔得不知該說什么好了。 這石臺好像是為祭天而建,如今竟然用來放爆竹,若是臥榻在床的老皇帝知曉,怕要跳出來怒斥太子色迷心竅,其行堪比周幽王了。 “殿下!” 姚纓怔怔望著石臺那邊的熱鬧,又回過頭,怔怔看著身后的男人。 “今夜,除了好話,孤一概不聽?!?/br> 周祐看著小女人臉上并無半分喜色,不由微蹙了眉頭,心想是陣仗不夠大,還是她想親自玩。 “你可以在旁邊看著,但只能孤來放?!?/br> 周祐自以為已經是一退不退,一再讓出底線,然而他的太子妃好像仍是不滿意,不見歡顏不說,竟還雙眸閃閃,無聲無息落了淚下來。 他這是戳到她哪根子的脆弱心弦了。 “若是不---” 才開了個口,卻不想落著淚的人兒忽地撲向他,掛著他的脖子,往他唇上親了一口。 不止一口,還有兩口,三口。 心情大落大起的太子驟然間有些懵,不明白他家太子妃這是個什么意思。 “殿下不要說話?!币t用指尖摁住了他的唇,人卻偎進了他懷里,兩手揪住他的衣襟。 弄得英明神武,算無遺漏的太子更蒙了。 他所有的意外,和失態,都只因她。 她一哭一笑,他的心便時雨時晴,被她cao控著,不由己。 這樣的女子,你說可不可恨。 便是可恨,卻已上了心,再難放下。 姚纓平復了心情,才從男人懷里揚起了頭,眸中還浮著楚楚的霧色,面上卻已經綻開了動人的笑顏。 “爆竹好看?!?/br> 終于給出了肯定的回應。 周祐定定低頭看著女子,未語,也未動。 “但是---” 最受不了她這拖長的語調。 “殿下更好看?!?/br> ...... 瞧吧,這就是只化成人形的小狐貍,狡黠無比,一句兩句,能要了他的老命。 被自家太子妃弄得一驚一乍的太子殿下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還能如何? 這么個磨人小妖精,直接抱緊了狂吻就是。 守在輦車一旁的趙無庸十分體貼周到地為主子們散下了帷幔,隔開一切的聲響和窺探。 直到一聲急促的報喝由遠及近而來。 “殿下,娘娘,不好了,十二公主,十二公主,沒了!” 十二公主? 姚纓倏地睜開眼睛,把身上的男人推開,將被解得半開的裘衣重新系緊,扯開了帷幔,一眼看到跪在地上的小太監。 “你說的是惠寧公主?” 姚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樣一個小小的人兒,給自己請安,拿到紅包笑得不見眉眼,怎么會說沒就沒了。 小太監抖抖索索:“是,是惠寧公主?!?/br> 太子這時也坐了起來,面容凜凜:“為何沒的?太醫呢,可有請去?” 最小的皇妹在除夕夜夭折,不管從情感上,還是時間點上,都是難以令人接受。 太子和太子妃趕到陳妃所在宮殿時,里里外外已經是一片哀戚,原本為迎接新年而掛上的紅燈籠,還有貼的窗紙都已清了個干凈。 陳妃已經暈死了過去,被宮人抬回房間。 而惠寧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面色已經青白,再無平日的粉嫩朝氣。 謝太醫和另一個太醫彼此互看,嘆息之外直搖頭。 姚纓快步走到床前,一顆心擰成了一團,萬分難受。 “惠寧公主因何故離世?” 謝太醫斟酌再三,仍是有所保留道:“公主這癥狀有些奇怪,像急癥,亦像是帶了毒?!?/br> 太子聞言睨了謝太醫一眼,揮退了其余人,命謝太醫不能有任何隱瞞。 謝太醫這才走回到床邊,示意太子妃不可靠太近,而他自己也是在手上覆了層帕子,再去拿起惠寧公主的右手臂,將她的手掌心攤開在了二人面前。 姚纓一看,更驚心了。 小小的手掌,竟是整片都烏黑了。 “公主這手,像是接觸了一些帶毒的物什,然后毒素不小,很快就蔓延到了經脈骨血里,以致猝然而亡,又似染了急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