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哦—— 冷螢坐直身子,騰出只手抓了抓頭發,整個人有點狀況外。 個人問題冷不丁被這么提起來,有點突然。因為她確實從來沒想過這些東西,而且爸媽之前也不跟她說這個。 柳寧觀察著女兒的表情,見她沒多大反應,稍微放了點心。 老半天,冷螢終于清了下喉嚨,用特別小的聲音咕噥了一句:“我……不急吧?” 柳寧笑著點頭:“不急。mama就是希望你把這個事情當成個事,跟男孩子接觸接觸?!?/br> “……哦?!?/br> “你身邊應該沒有什么合適的人選吧?” “……唔?!?/br> “那mama介紹個人給你認識一下,就當交個朋友,怎么樣?” 冷螢直覺不對勁,可一時又沒想明白哪不對勁。 柳寧把她的沉默當默許,直接拍板:“那就說定了。我盡快跟人敲定時間,你們先見個面接觸一下?!?/br> 冷螢慢半拍,直到瞥見mama嘴角那抹滿意的笑容,這才清醒過來。 她眉頭一揚,立即彈起來大喊:“媽!你這是讓我去相親嗎?!” 第2章 多穩重啊 是的,就是相親。 六十歲的柳寧教授,對付自己的女兒非常有一手,她說:“你是學物理的,應該知道問題的關鍵在于,一定要算出那個x,而不是關注怎么算出來的。對嗎?” “嗯?!?/br> “所以,如何認識的重要嗎?關鍵是認識?!?/br> “那不一樣?!?/br> “哪不一樣?” “……”冷螢吃虧就吃虧在完全沒有涉及過情感問題,雖然直覺告訴她這是兩回事,但又實在找不到任何理論跟實踐支持。 “對方是個特別優秀的小伙子,大你三歲,也在申城工作。以后你調過去,接觸起來也方便?!绷鴮幷Z氣極其柔和,那雙鷹眼里也堆滿了笑意。 冷螢擰眉,極不情愿,裹著毯子在小院兒里走來走去。這是在思考對策。想找到柳教授的邏輯漏洞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接觸一下,做個朋友?!绷鴮幐玖似饋?,收好兩個棉墊子,看了剛剛升起的太陽,心情不錯,輕聲提議道:“今天早上喝粥?” “我不喝?!闭f了要吃rou的。 柳寧來到她跟前,推著人往屋內走,笑:“行了臭丫頭,收拾一下,mama帶你下山?!?/br> 冷螢走了兩步頓住腳,狐疑地看向母親大人:“下山的條件是答應相親嗎?” “不是?!?/br> “真的?”腳步開始挪動。 柳寧瞪她一眼,率先走進屋內。 母女倆的短暫修行就此結束,兩人收拾好鋪蓋卷就開車往人間去也。 車上,柳教授第一萬次叮囑冷螢:“你抓緊時間學個車,基本的生活技能都要學會,知道嗎?” 冷螢敷衍地“嗯”了一聲,正埋著頭對著重新回歸的手機,來回撥弄。 “干什么呢?” “跟我爸說一聲咱們回家了?!?/br> 柳寧點頭,瞥了一眼閨女,改變策略,“上個月你王叔叔體檢,查出癌癥了?!?/br> “???” “早期,全家人嚇得夠嗆。你爸爸嘴上沒說,自己也悄悄篩查了一下。都是同齡人,又是老朋友,難免開始懷疑自己也出點兒毛病。爸爸mama是真老了,陪不了你一輩子?!绷鴮庍@話雖然是說給女兒聽的,但句句真心。歲月不饒人,這丫頭生得晚,又被寵著長大,不找個靠譜的對象給她,實在不知道她能把日子過成什么樣。 冷螢不喜歡聽這種話,小聲嘟囔了一句:“老什么老???” 整個人被拉進爸媽沒了的想象當中,回家的喜悅消失得一干二凈。 柳寧瞅她,語氣有點無奈:“你爸爸過兩年就七十歲了。他最疼你,也最擔心你。我們兩個人都覺得不錯的對象,你至少看上一眼,給個面子。好不好?” 冷螢靠在椅背上低著個腦袋,盯著手機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寧猜這是在做思想斗爭呢,于是耐心等著。 果然沒半分鐘,就聽這丫頭用一種暴躁中帶著不少委屈的語氣,不耐煩地低喊道:“好了好了,我答應你還不行嗎!” 柳寧欣慰地笑了,空出一只手想拍拍小腦袋。 冷螢眼尖地閃躲過去,不滿道:“我還沒說完呢!” 柳寧:“好,你說?!?/br> 冷螢:“我只保證見一面啊,見了不喜歡的話,你可不能說我?!?/br> “放心,mama很開明的?!?/br> “……”冷螢抿了下嘴,提要求:“他叫什么,干什么的,長什么樣?見面之前總得讓我了解一下吧。要是連照片都看不下去,那見面就免了。省得到時候尷尬?!?/br> 柳寧點點頭,拿出早準備好的說辭:“那孩子是mama以前學生的兒子,知根知底的。自己開公司,長得很端正?!?/br> 冷螢皺眉:“27歲自己開公司?富二代???有錢人很麻煩的。有照片嗎?” “不要沒見到人之前就過于主觀?!?/br> 冷螢不滿:“相親還不能憑自己喜好嗎?” “偷換概念?!?/br> 冷螢小聲嘀咕了一句“我哪有”,還要再問些細節,手機消息提示音響了起來。 一看是爸爸的回復,她暫時放下相親對象,開始專注修補父女關系。爸爸我錯了,爸爸我改,爸爸想吃點什么嗎,爸爸這幾天好嗎。一通問候下來,冷老同志連裝生氣都裝不出來了。 父女倆一路聊著微信,天南海北、上天入地,什么都聊。一會兒呵呵大笑,一會兒又因為觀點不同吵架。柳寧一路聽著,是既搖頭又想笑。心里更加確信就是得給這丫頭找個穩重點的。 …… 穩重的男人,此刻正在申城。 中式庭院方方正正,中間一顆銀杏樹正度過著她最美麗的時光。樹下石桌旁,面對面坐著兩個人。一老一少,都是一身黑衣。 老人白發蒼蒼,瘦到幾乎脫相,面無表情地手持著一顆白色棋子,正要落下。 坐在對面的青年,視線定在棋盤上,同樣不動聲色。他容貌俊朗,坐著也看得出身姿挺拔,就是眉眼間冷冷淡淡的,看上去有點嚴肅。 老人輕輕落子,看了眼青年,虛弱地說:“那姑娘的情況,我了解過了,人是非常優秀的?!?/br> “是?!?/br> “你沒有抵觸情緒,爺爺很欣慰?!?/br> 青年點了下頭,沒有言語。 老人觀察著他的神色,似乎也沒看出來什么,瞅了會兒,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了一句:“一眨眼你都到了該成家的年紀了?!?/br> 青年垂下眼,順手落下一子。 老人收回視線琢磨著棋局,低聲問:“知道我為什么選那姑娘么?” “嗯?!?/br> “說來聽聽?” 十一月中旬的申城傍晚,不冷不熱,微風一吹,銀杏樹葉零星飄落,平添幾分意境。 辜沉抄起一顆黑色棋子捏在指間,語氣很是平淡地給出答案:“聰明能干,家世清白?!?/br> 辜元良看了他一眼,心里明白這小子不想說透。在棋盤上落子之后,看向西邊快要消失的落日,半晌才緩緩開口道:“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權錢是過眼云煙,真本事才是硬道理。你能明白這個,爺爺是真的不用替老辜家的將來擔心了?!?/br> 辜沉默默聽著,似乎并沒有因為老人的話有什么特殊反應,視線始終落在棋盤上。 辜元良像是也習慣了這份沉默,緩緩地收回目光,轉向自己的孫子,說了幾句私話:“論外表,確實是關家那個姑娘和你更配。你們也算知根知底。你父親選他們家,不全是算計?!?/br> 辜沉依舊安靜地聽著,看不出任何情緒。 辜元良看著他,突然長嘆了口氣,略顯沉重地說:“不過我這兒子啊,終究還是太重利了些。盛極必衰,不替他收著些,必定大禍臨頭。就是,多少有些委屈你了?!?/br> 辜沉落子的手一頓,抬眼,應了句:“不至于?!?/br> 他嗓音低,明明情緒沒什么起伏,聽起來卻頗為嚴肅認真。 辜元良不言語,半晌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欣慰。 辜沉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他收回視線看向棋盤,夾在指間的黑子輕輕一下,利落地結束棋局。 老爺子連忙定睛一看,眉頭迅速皺起。 辜沉微微頷首,很是平靜。 “嘖?!睜敔斈樕惶每?,顯然對輸棋很不滿。 做孫子的,則一點也沒有要安慰敗者的意思,低頭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我得回公司?!彼f。 老爺子一愣,“不留下吃晚飯了?” “沒時間?!?/br> 老人點了下頭,“那行吧,路上注意安全?!闭f罷,還要起身送行。 “您留步?!惫汲辽焓种浦?,對旁邊的警衛員示意了一下之后,邁步離開。 這會兒的夕陽還剩個小角,光輝照在他身上,繪出一副完美的背影畫。 畫中人肩寬背闊,身形修長,步子邁得極大,很有力量感。只是他沒兩下就出了院門,瞬間破壞掉這意境十足的畫中景,莫名留下一抹淡淡的孤寂飄蕩在空氣中。 辜元良站在銀杏樹下目送孫子離開,人走出去很久了,老人家還站在那里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