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藤蔓躲過了滿秋狹的毒,十分無辜地立在半空。 滿秋狹詫異看著那根藤蔓:“血藤?” 藤蔓是千年前最開始吸收相重鏡掌心血的那根,千年后的今日再次吸飽了掌心血,仿佛能思考似的晃了晃,又指了指前方密密麻麻的樹根,示意它可以去帶他去找人。 滿秋狹根本沒注意到它的暗示,一雙眼睛幾乎要放光:“千年血藤?!上等的藥引,這次可來對了?!?/br> 藤蔓:“???” 藤蔓幾乎驚恐地豎直了身體,不敢相信主人的朋友竟然要拿它當藥引。 滿秋狹從袖子里掏出來一把小藥刀,看模樣真的打算去切藤蔓的身子。 藤蔓:“……” 藤蔓飛快跑了。 滿秋狹動作很快,踩著樹根飛快追了上去。 整個地宮雞飛狗跳,雪狼嘔嘔找人,滿秋狹磨刀霍霍砍藤蔓,藤蔓在樹根上一路逃竄,最后竟然跑到了靈樹最下方。 靈脈的地宮是互通的,滿秋狹看著那巨大無比的樹根,微微挑眉:“這是你的本根?” 藤蔓看都不敢看他,一溜煙竄到了一個暗門里。 滿秋狹吹了個哨,雪狼飛了過來,在他的驅使下一頭撞在暗門上,硬生生將那樹根凝成的門給撞碎。 雪狼撞得腦袋懵懵的,半天才反應過來。 滿秋狹已經進去了暗門里,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探出頭來,厲聲道:“上去找宋有秋!” 雪狼:“啊嗚?” 滿秋狹道:“這靈樹是中空的!易郡庭被三毒吸上去了!” 雪狼聽不懂,但還是拔腿就跑,上去尋宋有秋去。 滿秋狹等不及有人下來,進入樹洞中仰頭看著被黑霧一點點吸上去的易郡庭,微微咬牙,朝著那藤蔓一伸手。 “下來,帶我上去,就不切你?!?/br> 藤蔓怯怯探出一個尖尖來,見滿秋狹把刀收了,這才冒出來讓滿秋狹踩著自己的藤蔓,一點點將他拖上去。 與此同時,在三毒秘境的幻境中。 相重鏡呆在原地好久,溯一看著看著就笑了,道:“怎么了?” 相重鏡沉默許久,突然一笑:“沒有?!?/br> 他伸出手揉了揉顧從絮的腦袋,拉著他的手走到了溯一對面的凳子上坐下。 顧從絮像是幼時剛破殼那樣,化為一條漆黑小龍纏在他五指上來來回回地盤,將相重鏡的手指都蹭得微紅,孩子似的。 溯一倒了一杯茶給他,將手腕上的佛珠放在桌子上,發出一聲輕微的聲響。 相重鏡撫摸著小龍,抬眸看他。 溯一安靜凝視了他一會,溫柔笑了笑,道:“這里不好?” 這句話沒頭沒尾,相重鏡卻聽懂了,他端起茶杯,凝視著杯中的倒影,淡淡道:“這里很好?!?/br> 溯一像是看透了他,笑著說:“但你還是要走?!?/br> 并非疑問,而是確定。 相重鏡悶笑起來,撐著側臉眸子彎彎看他:“幼時你念那晦澀難懂的佛經時,總是拉著我一起,我還斥那佛經毫無用處,只會折騰人?!?/br> 溯一失笑:“你那是太浮躁了,佛經真的能讓你靜心?!?/br> “看來你沒騙我?!毕嘀冂R道,“我現在心很靜,知道自己在哪里,也知道哪里是虛妄,哪里是事實?!?/br> 溯一屈指輕輕彈在玉杯壁上,激蕩起一滴水珠緩緩騰起,接著在半空驟然炸開無數白霧,飄飄然落下。 白霧似雪,可當落在相重鏡掌心時,他才發現那是白絮。 真真切切的白絮。 并非是那虛幻的一碰就碎的白霧,而是他在墻內仰著頭看了數年的柳絮。 溯一眉目如畫,柔聲道:“既然知道,那就回去吧?!?/br> 相重鏡看著他,又垂眸看著窩在自己掌心睡著的黑色小龍。 孔雀展翅飛起,華美的翎羽掠過藥圃,藥師和那個孩子正擠在一起竊竊私語,眸中全是未曾遭遇痛苦的純澈和歡喜。 一切,皆是虛妄。 相重鏡輕輕站起身,沉默好一會,才喃喃道:“好?!?/br> 溯一看著他笑,不攔他也不催他。 相重鏡深知自己不能再留在這幻境中,他輕輕吸了一口氣,沒有多說一句話,閉上眼睛。 手中輕輕掐了個決,周圍美如畫的幻境緩緩被黑暗一寸寸吞沒。 在相重鏡出來的那一剎那,三毒化為一條觸手死死扒住相重鏡的肩膀,分不清楚男女老少的聲音在耳畔嘶啞咆哮。 “你難道就不想留下?!” “貪婪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欲望嗎?你……你就不想要嗎?!” “只要你想,這便不是幻境——” “相重鏡……” “相重鏡?。?!” 相重鏡倏地張開眼睛,根本不理會耳畔的嘶吼,熟練抬起手一把抱住面前臉色焦急的顧從絮,面不改色地含住他的唇。 顧從絮見他醒來,正在罵他:“只是一個小幻境,你為何這么久,你是不是想我現在就把你吃了……唔?!?/br> 前后不過兩息,惡龍變臉似的,紅著臉說:“那、那好吧,回去再吃?!?/br> 相重鏡笑得差點倒在他懷里。 三毒已經在這個時間里被惡龍捶散了,它終于沒有余力再保持溯一的模樣,化為一團翻涌的黑霧,緩緩朝四周流動著,似乎想要找縫隙鉆下去。 整個秘境全都被相重鏡的陣法布滿了,因為沒有用血催動,那陣法總是時不時斷一下,非得用靈力續下去才能重新發動,著實煩人。 相重鏡皺著眉一抬手,陣眼的瓊廿一飛竄而來,被他當空握在掌心,劍意鋪天蓋地從天而降,轟然一聲落在地面上,將整個秘境連帶著靈樹都震得一晃。 靈樹中空,易郡庭閉眸沉睡,被無數黑霧托著往上沖,滿秋狹足踏著藤蔓,終于在半途追上。 他一把抓住易郡庭的手腕,想要將他從那越來越快的黑霧上拽下來,但手才剛動,那面紗的眼睛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兩行血淚瞬間流下來。 一剎那,滿秋狹不光眼睛劇痛,就連渾身經脈就像是被針一寸一寸扎透似的,騰地他四肢一軟,當即從半空墜了下去。 藤蔓一驚,立刻俯下去一把扣住滿秋狹的腰身。 滿秋狹連呼吸都在發抖,神魂和經脈全都在劇烈地疼痛。 他這些年見多識廣,總算看出來那黑霧對自己的神魂似乎有影響,自己指不定前世是死在那黑霧下,所以轉世后才留下這種病根。 滿秋狹輕輕呼出一口帶著血腥的氣息,掙扎著在藤蔓上站穩,閉上眼睛艱難道:“送我上去?!?/br> 藤蔓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盡職盡責將他送上前去。 易郡庭身上的三毒密密麻麻扎遍全身,三毒竟是打算像當年侵占溯一識海一樣,重新為自己尋找一個宿體——但易郡庭并沒有被帶去三毒秘境,指不定是三毒最后給自己留下的后招。 滿秋狹眼睛看不到,靈力一放出去就被三毒影響得神魂劇痛,最后不光雙眼流血,連五臟六腑都在疼,他直接嘔出一口血,眼睛眨也不眨地塞給自己一堆丹藥,強行穩住內府的傷勢。 相重鏡讓他去找易郡庭,那他就不能讓易郡庭被黑霧帶走。 滿秋狹不知哪里來的執念,硬是拼著遍體鱗傷的身體,一次次嘗試著將易郡庭解救下來。 可是那黑霧似乎越來越急切,拽著易郡庭速度越來越快,滿秋狹明明很快就要抓到易郡庭,卻轉瞬被拉開了距離。 這一下滿秋狹徹底怒了,不管不顧地抬手將一堆毒揮了上去。 嘶啦一聲響,黑霧大概要保證宿體的存活,當即把易郡庭包裹在其中,黑霧被毒侵蝕,發出嘶啦的聲音。 聽到熟悉的聲音,滿秋狹微微挑眉,三毒竟然還不耐毒。 趁著三毒停滯的那一空當,滿秋狹順勢而上,一把將手伸進密密麻麻的黑霧中,死死扣住易郡庭的手腕。 無數三毒朝著滿秋狹的經脈中轟的一聲擠進去,元丹險些直接炸開。 滿秋狹手如同鐵鉗,死也不松手,他痛得神志不清了,還有閑情罵宋有秋。 “這么慢!是又忙著賺錢去了嗎?!” “尾金你可別想要了!”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一瞬,也許是一刻鐘,滿秋狹渾渾噩噩間突然聽到一聲利刃穿透木頭的聲音,勉強睜開一只眼睛,就瞧見一把靈劍突然從側邊直直穿透。 一聲巨響,那劍意竟然直接將靈樹硬生生穿透,破開一個大洞。 一道光傾瀉了進來。 易尺寒臉色森然,劍光煞白沖向那托著易郡庭的黑霧,一陣類人的慘叫聲響徹整個靈樹,由那中空的甬道傳上秘境。 隱約聽到聲音,相重鏡便知曉易郡庭肯定被阻攔在半路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地面上的黑霧,似乎想從上面尋到什么。 耐心尋了幾息后,相重鏡突然并指為刀,狠狠刺入自己的心口,帶出一道心頭血來。 在一片血紅光中,心頭血將沉寂了千年的陣法徹底喚醒,相重鏡身上浴血,唇角還帶著笑,屈膝將手死死按在地面上,像是按住了一個微微蠕動的東西。 那便是千萬年形成的三毒本源。 相重鏡笑著道:“抓到你了?!?/br> 三毒陡然發出一聲劇烈的慘叫,相重鏡眼睛都不眨,心頭血沾在掌心,將三毒虛幻的身子燒得泛起一簇烈焰來。 呼的悶響,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嚎叫,相重鏡像是沉迷這樣痛苦的聲音,眸子輕輕彎起來。 他掌下的本源像是被什么擠壓的琉璃,一寸寸破碎著,最后在相重鏡微微用力下,空中發出一陣輕微的脆響。 冥冥之中,像是什么東西終于被徹底擊潰了。 相重鏡感受著掌心仿佛流沙似的觸感,罕見地露出一絲迷茫來。 顧從絮呆怔站在原地,見他將心頭血徹底殺死三毒一套動作行云流水,根本沒給自己阻止的機會。 那血還在源源不斷從傷口往下流,濃烈的血腥氣像是毒似的刺入顧從絮的鼻息間,將他五臟六腑攪得生疼。 相重鏡……從來不會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也對自己的擔心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