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節
孔雀卯足了勁又使了攝魂。 相重鏡將神識放空,沒有刻意去排斥孔雀的攝魂。 很快,攝魂起了效用,相重鏡像是緩緩走入了一個幻境似的,周圍場景一變,黑暗散去后,取而代之是一抹燭火。 火焰倏地一閃,似乎是風吹拂而來。 一團黑霧凝成的人形站在燭火旁,聲音仿佛是男女老少的嗓音混合似的,莫名詭異。 “天生佛骨,就被安葬在地下,真是可惜了?!?/br> 相重鏡瞳孔緊縮,心中浮現一個不可置信的猜想,緩緩張大眼睛朝著那團黑霧旁看去。 這段記憶應該是孔雀的記憶,相重鏡的視線也像是在半空中似的,眼睜睜看著黑霧緩緩散去,露出地上一具散亂的骸骨。 骸骨最中央有一截如玉似的骨頭,微微在燭火照映下發出淡淡如皎月的光芒。 黑霧粗暴地將骸骨攪碎,只取出那截佛骨用虛幻的手指捏著,陰沉笑著道:“玲瓏佛骨,應當能承受得住殺孽?!?/br> 這句話隱藏的消息太多,仿佛一道天雷似的劈在他的靈臺,讓他腦海一片空白呆呆站在原地。 天生玲瓏佛骨。 溯一的佛骨…… 浮屠塔。 下一瞬,那黑霧似乎察覺到了有人窺探,猛地回身,無數漆黑的霧氣將孔雀從枝頭硬生生拽下來,跌撞在地上。 孔雀尖嘯一聲,雙眸含淚猙獰朝著面前的黑霧吐出一口金燦火焰。 黑霧低沉笑著,身形緩緩變幻,轉瞬化為一身僧袍的溯一。 他溫柔笑著,俯下身朝著孔雀伸出手:“原來是我的小孔雀?!?/br> 孔雀滿臉熱淚,口吐人言,咆哮著道:“你竟敢——” “溯一”輕輕一動,黑霧化為利箭簌簌幾聲狠狠刺入孔雀的翅羽,將他死死釘在地面上。 孔雀口中噴出一口妖血 ,嘶聲尖嘯,瞳孔花簇綻放,卻見“溯一”似笑非笑地拿出一截龍骨,笑著道:“攝魂對我無用,不要白費力氣了?!?/br> 孔雀渾身一僵,掙扎著揚起修長的脖頸去看那節龍骨。 龍骨正當中,有一抹熟悉至極的氣息。 那是相重鏡破碎的神魂。 孔雀眼睛猛地睜大,相重鏡……并未魂飛魄散?! 他壓抑著狂喜轉瞬化為人形,黑霧刺入他的掌心,鮮血如注,落地后迅速蒸發成白色霧氣。 “想要你主人重生,就將你的利爪收起來?!彼菀坏粗?,“我能殺了他,自然也能讓他活過來?!?/br> 孔雀修長的指甲輕輕一顫,想要反抗的心一寸寸沉入泥沼中,他怨恨又屈辱地盯著溯一許久,輕輕一閉眼,兩行清淚緩緩滑下。 再次睜開眼時,他鋒利的指甲已經緩緩消散,喃喃開口。 “是?!?/br> 他為了自由、為了維持人形不愿做那讓人玩弄的孔雀,棄相重鏡而去,最后又為了相重鏡,心甘情愿受人奴役。 溯一漠然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眉頭輕輕一蹙。 “往后你便永遠保持妖相,永不得化為人形?!?/br> 孔雀被周圍所有黑霧束縛住,哪怕沒有那抹相重鏡的神魂他也不是溯一的對手,他死死仰著脖頸,許久才化為孔雀妖相。 孔雀維持千年妖相,直到尋死那一日,他終于時隔千年化為人形,落下枝頭,一步步朝著重生后的相重鏡走去。 他為自己當年的一念之差付出了千年不得自由的代價。 相重鏡終于明白為何六十年前他從未見過孔雀的人形。 原來真相是這樣。 他正盯著地上鮮血淋漓的孔雀看,而“溯一”不知何時已經將那玲瓏佛骨煉化成了一座琉璃塔。 ——那便是浮屠塔。 幻境中在燭火下的玲瓏塔緩緩變得黯淡,最后終于一寸寸和相重鏡掌心的浮屠塔重合。 小孔雀站在他手腕上,正沖他啾啾叫。 第96章 朱砂紅痣 相重鏡用盡最大的力氣握著浮屠塔,眸子緩緩爬上一抹赤紅。 三毒竟敢將溯一的佛骨煉成盛放無數殺孽的浮屠塔。 浮屠? 當真可笑。 他手指猛地一用力,在靈樹下方亂竄的幽火終于尋到了主人,呼嘯兩聲如墜落流星飛回來,圍著他的手指轉了兩圈,倏地火焰大放。 幽火將佛骨中殘留下來的殺孽焚燒殆盡,一股清澈梵音從中蕩漾而出,虛空驟然出現一道波紋,猛地掃向四周。 在三毒秘境中嘶吼咆哮的惡獸們竟然瞬間安定下來。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相重鏡急促的呼吸聲。 他抬起頭看著半空中和顧從絮廝斗的三毒,好一會才再次握緊了劍,眼尾如同刀鋒般鋒利。 孔雀感覺到他身上凌厲的劍意,小小聲叫了一聲,埋頭鉆到相重鏡袖子里,乖乖躲著去了。 相重鏡前世死之前在三毒秘境布下的結界,是阻絕所有身負三毒之人進入秘境,哪怕一丁點都不可以,所以近千年來進入秘境的往往都是易郡庭那樣的小小少年,天真無邪,修為甚低,并未被地脈三毒荼毒過。 六十年前的宿蠶聲和晉楚齡本該也是如此,可當他們有了三毒后,今年第一次秘境開啟時,兩人便無法進入秘境。 所以宿蠶聲才會讓凡獸雪狼將相重鏡的石棺拖出來。 相重鏡看著不遠處的三毒,不知怎么突然輕笑了一聲,他用靈劍在地上輕輕畫了個圈,淡淡道:“好,如你所愿?!?/br> 這句話輕若無聞,連顧從絮都未聽到,但站在枝頭的三毒卻瞳孔一縮,終于垂眸看了他一眼。 相重鏡將佛骨收回了袖中:“你贏了,我現在的確想殺了你,無論用什么手段?!?/br> 能徹底將三毒殺死的,便是相重鏡布在三毒秘境的法陣。 但若是想讓三毒入陣,首先便是將結界破開。 相重鏡之前一直在猶豫要不要用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來誅殺三毒,直到他知曉了浮屠塔便是溯一的佛骨后,終于徹底下定了殺意。 相重鏡心想,這也許就是當初三毒要將浮屠塔給他的原因。 利用佛骨將相重鏡逼得不得不用陣法殺三毒。 三毒終于將和顧從絮纏斗的黑霧瞬間收回,惡龍一聲震天咆哮,張開獠牙朝著枝頭上的白袍僧袍沖去。 三毒動也不動,冷眼瞧著越來越近的惡龍,甚至沒有興起絲毫閃躲之意,就這樣不偏不倚被顧從絮一口吞入腹中。 惡龍獠牙太過強悍,直接將靈樹枝給咬掉巨大的頂端,一聲巨響,整個靈樹都為之一震。 馬上下來的宋有秋和滿秋狹被這個巨樹動蕩震得一個踉蹌直直從樹枝上掉下來,滿秋狹還未來得及用靈力御風而行,雪狼不知從何處飛過來,一下將兩人馱在背上,穩穩朝著靈樹下飛去。 宋有秋薅著雪狼的毛,疑惑道:“你怎么來了?” 雪狼嗷嗚一聲,示意是相重鏡讓他來幫助兩人的。 滿秋狹不動如風坐在雪狼背上,大概還在品味相重鏡那抹笑容——他覺得那個笑能讓他撐上半個月都不帶流血淚的。 靈樹下,無盡樓已經被摧毀大半,宋有秋本能地心疼,后來想了想滿秋狹會將尾金結給他,又開始開心起來。 很快,兩人被雪狼送到了靈樹下。 宋有秋放在靈樹下的芥子屋舍前,曲危弦不知何時醒來,正臉色蒼白地站在靈樹下,茫然看著天空中的雪狼。 他身形太過孱弱,被雪狼落地時翅膀扇起的風一吹險些踉蹌著摔倒,強行穩住身體后,他微微抬眸,眉心不知何時有了一抹血紅的朱砂痣,襯著他面容更加病弱。 雪狼瞧見他,忙化為半人高的狼,顛顛跑了過來,沖他搖了搖尾巴。 曲危弦慘白著臉,抬起手摸了摸它的頭,好一會才喃喃道:“你主人呢?” 雪狼看著他,一時不知道他問的是哪個主人。 好在曲危弦很快回過神來,他咳了一聲,又問:“重鏡呢?” 雪狼仰頭朝著靈樹之上的三毒秘境嗷嗚了一聲,示意在上面。 曲危弦點頭。 宋有秋也跑了過來,曲危弦可是相重鏡特別叮囑要照顧好的,他也可不能讓人再丟了。 滿秋狹上上下下看了看曲危弦,懶洋洋地問了句:“還難受嗎?” 曲危弦猶豫了一下,才捂著眉心,似乎有些痛苦:“痛?!?/br> 滿秋狹:“哪里?” 曲危弦一愣,一時說不上是眉 心憑空出現的朱砂痣疼,還是心口疼。 滿秋狹不耐地“嘖”了一聲,抬起手握住曲危弦的手腕為他探脈,很快就松開手,隨口道:“沒大礙,死不了,趕緊回去意宗吧,這里沒你事了?!?/br> 曲危弦卻搖搖頭,眸光有種心若死灰的呆滯:“我要去幫重鏡?!?/br> 雖然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逃出來的,但曲危弦卻還記得那個占據了宿蠶聲身軀的人說要殺了相重鏡,他不能放著不管。 “幫什么?”滿秋狹毫不客氣,“你現在這個樣子能幫得了他什么,不去添亂就夠謝天謝地了?!?/br> 曲危弦臉色一白。 宋有秋看不過去,輕輕扯了扯滿秋狹的袖子:“大人,他……再怎么說也是去意宗宗主?!?/br> 滿秋狹瞪了他一眼,宋有秋立刻閉嘴。 要不是因為相重鏡,滿秋狹才不會和曲危弦浪費那么多口舌,見話都說得這么難聽了,曲危弦還是沒有想走的打算,滿秋狹也有些煩躁。 曲危弦輕輕睜開眸子,原本灰白色的瞳仁倏地變成猩紅,但兩人卻從他身上感覺不到任何入魔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