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相重鏡懶洋洋看了一眼,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什么藥?” 今日并不是溯一來送藥,宗門的藥師瞧見相重鏡嫌棄的神色,忍著笑道:“溫養靈脈的藥,宗主趁熱喝?!?/br> 相重鏡挑眉:“溯一不是說我現在還未修養好,要再過幾年才用得上這種藥嗎?” 藥師道:“這便是溯一大師吩咐的?!?/br> 相重鏡端著藥,垂眸看著那藥碗中的倒影,好一會才將藥一放,道:“我不喝,你讓溯一來同我說?!?/br> 藥師滿臉難色:“宗主,溯一大師在忙宗門之事,這段時日暫時不能過來?!?/br> 相重鏡看著他,心想說謊。 藥師彎著腰,等著相重鏡喝藥。 不知兩人對峙多久,相重鏡才嗤笑一聲,懶洋洋道:“那好吧?!?/br> 藥師悄無聲息松了一口氣,相重鏡端起碗,正要喝下去時,突然抬起眸朝著對他毫無防備的藥師看去,眸瞳中花簇綻放。 是攝魂。 藥師渾身一僵,臉上神色頓時變 得僵硬,木然看著相重鏡。 相重鏡細長的手指輕輕瞧著碗壁,將碗中的藥敲得激起一道道漣漪,他淡淡道:“這藥里是什么?!?/br> 藥師道:“溫養靈脈,恢復靈力的藥?!?/br> 相重鏡有些詫異,沒想到藥師竟然沒說謊。 他想了想,又問:“是溯一想讓我恢復靈力嗎?” “不?!彼帋焻s道,“宗門長老想讓您恢復靈力,主持大局?!?/br> 相重鏡擰眉:“主持大局?地脈又出了何事?” “三毒火似乎又要卷土重來?!?/br> 相重鏡霍然起身,桌子上的藥頓時被他帶著傾倒掉落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瓷碗破碎的聲音。 三毒火卷土重來。 那時的相重鏡天真地以為只要自己恢復靈力便能再次將三毒火熄滅,但可笑的是,當他服用了那恢復靈力的藥后,得到的卻是無數族人將他推入地脈中,強行讓他以身殉道。 相重鏡茫然站在地脈旁,呆怔看著面前黑壓壓的族人,耳畔的聲音像是一根根針往他耳里鉆。 “你雙親以身殉道,熄滅三毒火,你也合該葬身地脈三毒火中?!?/br> “這是命數啊重鏡?!?/br> “若是三毒火再次焚燒地脈,九州所有人都將化為惡獸,重鏡……” “你該一生守護秘境,以身殉道?!?/br> “為地脈而死,是我們一族最終的歸宿?!?/br> “請宗主下決斷?!?/br> 茫茫人群仿佛無數猙獰惡獸,推著相重鏡躍入火中。 相重鏡心想:“我合該如此?!?/br> 他雙親為地脈奉獻所有,他既然繼承了這宗主之位,也該如此。 沒什么自由不自由的,這一切皆是命數。 相重鏡輕輕閉眸,再次睜開時,眸中已經下了決斷。 只是…… 相重鏡抬起頭,在人群中尋了許久,終于和人群外面無表情的溯一遙遙對視。 溯一逆著光,看不到他的神情是什么模樣。 相重鏡沒說話,只是沖他一笑。 一片漆黑陰影中,溯一死死捏著手中佛珠,一向悲憫的眸中全是掩飾不住的恨意。 他一一掃視那些逼迫相重鏡的族人,眸瞳中一點點閃現詭異的黑霧,逐漸占據他的瞳孔。 下一瞬,刀光劍影,血rou殘軀。 相重鏡根本不知發生了什么,只 覺得耳畔一片慘叫哀嚎,有人拽著他順著漫長的地脈妄圖逃離那人間煉獄。 相重鏡的靈力堪堪恢復一成,又因那虎狼之藥身體孱弱,他踉蹌跑了幾步雙腿發軟,喃喃道:“等、等一等……” 他用盡全力往后看了一眼,呼吸一頓。 在一片烈火茫茫中,溯一一身是血,背后黑霧化為的利爪張牙舞爪地漂浮在空中,將一個又一個的族人撕碎,而后看也不看地扔到地脈中。 三毒火還未泛上來,便被無數血rou熄滅,剩余的絲絲黑霧鉆入溯一的身體中。 相重鏡根本不知道自己當時做了什么,只覺得喉中嗆出一口血,隨后便昏昏沉沉陷入昏睡。 直到一股血腥味將他喚醒。 相重鏡緩慢張開雙眼,突然呆住了。 為他送藥的藥師正死死將他抱著,無數漆黑的利爪穿透他的身體,卻沒能將他立即殺死,反而細細密密地鉆入他的經脈中,將他逼得生不如死。 無數三毒進入他的經脈中,藥師奄奄一息,卻還是將相重鏡護在角落中,誓死也不讓開。 “宗主……”藥師喃喃開口,他張開眼睛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聲音因劇烈的痛苦而發著抖,“三毒火……地脈……您快逃?!?/br> 黑霧驟然一動,藥師呼吸一停,緊緊盯著相重鏡的雙眸緩緩溢出兩道鮮血,順著他的臉落下。 相重鏡抖著手想要去抱他,手才剛動,面前的醫師還睜著的眼睛便轉瞬失去所有神采。 相重鏡呆在原地。 穿透醫師的黑霧動了動,直接拖著醫師的尸身一甩,將其扔進地脈中化為熄滅三毒火的血rou。 相重鏡坐在角落中,緩緩抬頭看去。 溯一逆著光看著他,黑霧順著他的身體一點點蔓延而上,幾乎將他的純白僧袍變成墨色。 他笑著朝相重鏡伸出手,柔聲道:“阿鏡別怕,我已將他們全殺了,不會再有人逼你殉道?!?/br> 相重鏡猛地喘出一口氣,驚愕地看著溯一。 見相重鏡不動,溯一也不生氣,他矮下身,衣袖垂在地上,被地面上無數黑霧纏著似乎想要往地下拖。 “你看,我們的族人多么虛偽,他們所有人的血加在一起也能熄滅三毒火,卻要逼著你殉道。 ” 溯一還在笑:“他們死了,你便能如愿獲得真正的自由?!?/br> “阿鏡,你喜歡嗎?” “你開心嗎?” 相重鏡耳畔一陣擂鼓震天的聲響,將他震得直接吐出一口血來。 他猛地睜開眼睛,徹底從幻境中驚醒。 相重鏡急促喘息著,心口一陣劇烈地痛苦,好像當年的情感再次泛了上來,將他逼得喉嚨中全是血腥氣。 他喘了許久,才終于緩過神來,這才后知后覺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四周一片漆黑,好在地脈的流光還在周圍,沒能讓相重鏡直接在黑暗中崩潰。 他動了動手,發現自己正在被數道鎖鏈吊著雙手鎖在地上,身下似乎是數根脈絡,硌得他膝蓋生疼。 相重鏡眉頭緊皺,想要動用靈力將鎖鏈震開,卻發現自己竟然不能動用靈力,就連手也無法擺脫冰冷鎖鏈的桎梏。 就在他皺著眉頭妄圖掙脫開束縛時,黑暗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身體摩擦地面的聲音。 相重鏡被瘆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擰眉抬起頭就發現上半身人身、下半身蛇尾的晉楚齡朝他緩緩游了過來。 ——那瘆人的聲音便是蛇尾的鱗片同地面的樹根摩擦所發出來的。 溯一到了相重鏡面前,居高臨下看著跪在地上的相重鏡,笑著道:“阿鏡,許久不見?!?/br> 相重鏡手指動了動,根本不想理他。 溯一笑了,俯下身一把掐住相重鏡的脖子,強行讓他抬起頭來知識自己的蛇瞳,臉上的狠厲和猙獰毫不掩飾。 “和我說話?!彼菀荒樕b獰,但唇角卻還是勾起一個弧度,似乎是在笑,看著無比詭異,“我可不像其他兩個一樣脾氣好,阿鏡,別逼我?!?/br> 相重鏡受制于人,仰著頭被拿捏住脖子的命門,看著溯一的眼神依然是冷傲厭惡:“易郡庭呢?” 溯一的手腕猛地一用力,險些將相重鏡的脖子掐斷。 相重鏡嗚咽一聲,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我不想聽這句?!彼菀恍χ?,“說點我想聽的?!?/br> 相重鏡冷汗直流,狠狠瞪他,道:“滾開?!?/br> 出乎意料的是,聽到這句話溯一竟然詭異地松開了手,還極其溫柔地將相重鏡凌亂的頭發理順,柔聲道:“ 對,就是這樣,看著我,只看著我?!?/br> 相重鏡被他這個眼神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用力掙了掙鎖鏈,將冰冷的鐵鏈掙得嘩啦作響。 “瘋子?!?/br> 溯一沒有再發瘋了,好像相重鏡只要看著他,同他說關于自己的話,他就能一切順著他,哪怕那些話是謾罵。 相重鏡掙脫不開,深吸一口氣,道:“將我放開?!?/br> 溯一笑了笑,一甩蛇尾,相重鏡右手上的鎖鏈應聲掉落,拽著相重鏡的右手直直落到了一旁的樹根上。 溯一傾身上前,聽語調似乎還是那個悲天憫人的高僧,他溫柔道:“你的左手還要拿劍?!?/br> 相重鏡一怔,還未理解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便感覺那尖利的蛇尾猛地襲來,直接穿透他的右手掌心,死死釘在地上的樹根上。 相重鏡痛得渾身一震,身上鎖鏈抖得嘩啦作響。 右手的掌心血飛快從傷口處溢出,順著蛇尾一點點進浸入地面的樹根中。 剎那間,相重鏡感覺到地面上的樹根仿佛活過來似的,如同波濤般開始晃動,將他整個人晃得東倒西歪,鎖鏈響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