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相重鏡就當沒聽到,問易郡庭:“此次御獸大典魁首的彩頭是什么?” 在相重鏡記憶里,彩頭好像一般都是關于御獸或封印靈獸的法訣。 若是能尋到將這條龍從自己元嬰上剝離的法陣就更好不過了。 易郡庭還在滿臉不可置信地看著相重鏡,似乎不敢相信方才自己聽到了什么。 此時聽到相重鏡的問話,有些迷迷瞪瞪地回答。 “龍骨?!?/br> 相重鏡一愣。 還在顛來倒去罵那幾個詞的顧從絮聲音戛然而止。 龍骨?! 第10章 世事無常 相重鏡的手指敲了敲木棍,發出均勻的噠噠聲,他似笑非笑地問顧從絮:“真龍大人,現在馴嗎?” 顧從絮沒相重鏡那么厚臉皮,沒法做出突然急轉態度這么跌份的事來。 他在偌大識海中尾巴一甩,化為一條小龍窩在一盞明燈上,隨著燈搖搖晃晃升了天,不想搭理一副小人得志模樣的相重鏡。 相重鏡見他這個反應就知道答案了,唇角不自覺勾了起來。 易郡庭一副還在夢中的架勢,呆呆道:“前輩,您真的要幫我……馴獸?” 相重鏡點點頭,他向來恩怨分明。 易郡庭本能一陣狂喜,但很快又想起了什么,怯怯看向相重鏡垂在一旁的左手:“劍尊,我聽說您當年好像……” 左手被廢,修為散盡來著。 相重鏡裝傻:“什么?” 易郡庭被噎住,猶豫了一下才搖頭:“沒什么?!?/br> 相重鏡沖他一笑。 易郡庭又往他左手上一瞥,發現那破爛的袖口似乎比右手袖子的顏色要深得多,似乎是被血浸濕了。 小小少年抿了抿唇,隱約知道相重鏡去無盡道去做什么了。 他傷得那般重,左手無法動彈,修為散盡,就連雙眸也被曬傷,再加上晉楚齡和宿蠶聲還在派人追殺,相信過不了幾日通緝令就傳得九州遍地都是了。 偌大個九州,也只有滿秋狹能治他的傷。 易郡庭暗中心想:“他沒有壞心,定是走投無路才騙我會馴獸的?!?/br> 少年自小被寵著長大,沒經歷過多少世事,此番來三毒秘境還是偷偷來的,心思單純得很。 明知道相重鏡是在哄騙他,想要利用自己躲避追殺,易郡庭也不覺得難過失望。 他還很貼心地悄摸摸說:“前輩,御獸大典不去也罷,我不喜歡打打殺殺?!?/br> “沒事?!毕嘀冂R沒聽出來他話里的意思,還認真道,“我喜歡打打殺殺?!?/br> 易郡庭:“……” 顧從絮趴在燈盞上,見縫插針地哼道:“你現在能打得過誰?” 相重鏡也不生氣,只是笑著說:“龍骨?!?/br> 顧從絮:“……” 顧從絮不吭聲了。 恰在此時,不遠處的白玉玲瓏塔再次發出一道沖天的光芒,本來在周圍等待的眾位修士不約而同朝著白塔入口處走去。 易郡庭忙站了起來,道:“前輩,玲瓏塔開了,走吧?!?/br> 相重鏡故作鎮定,握著破木棍站起來,瞎子似的往前探著慢吞吞往前走。 和易郡庭同行的少年們已經在玲瓏塔門口等著了,正踮著腳尖沖他們招手。 相重鏡眼睛還是有些陣陣發黑,他走得極慢,易郡庭也不著急,十分有耐心。 見相重鏡這個半瞎被小石子絆了好幾下,易郡庭終于沒忍住,小聲道:“我扶您吧?!?/br> “不用?!毕嘀冂R搖頭。 相重鏡看著不修邊幅,沒心沒肺,但卻是個比誰都要高傲的人,哪怕知曉易郡庭沒有惡意,他還是不肯將自己唯一能動的手交由別人掌控。 很快,玲瓏塔近在眼前。 此時應當是晚春,但相重鏡剛靠近那白玉做成的塔,卻感覺到一股徹骨的寒意不住往骨子里鉆——破曉時他在高山上看日出也沒這么冷過。 相重鏡羽睫上幾乎都要結霜了,易郡庭跑上前和那些少年說了什么,很快就拿著一塊玉牌回來,遞給了相重鏡。 “前輩,這是無盡道的玉牌?!?/br> 相重鏡接了過來。 那玉牌仿佛是暖玉所制,觸之生溫,仿佛是將一簇烈火握在掌心,頃刻間便將那寒意驅散。 相重鏡有些詫異,但面上卻絲毫不顯,一派泰然之色握著玉牌跟著易郡庭他們進入了白玉塔中。 直到進去了,相重鏡才終于知道那玲瓏塔到底是什么了。 巨大的玲瓏塔中全是密密麻麻繁瑣的法陣,用白玉石堆砌的墻上竟然也都刻滿了讓人眼花繚亂的符文,微微閃著光芒。 順著臺階走下,便能瞧見玲瓏塔中央那法陣盡頭的石門。 石門開著,里面卻是仿佛是星河似的虛空。 這玲瓏塔竟然是一個完整的傳送法陣。 怪不得易郡庭說從玲瓏塔去無盡道,半個時辰就到了。 相重鏡一時間有些莫名感慨,自己在秘境這六十年,外界似乎變化極大,竟然有些讓他無所適從。 世事無常爛柯人,不過如此。 眾人拾級而下,易郡庭還在和相重鏡道:“無盡道過幾日便是御獸大典,城中的玲瓏塔都擠滿了人,我們只能從城外的玲瓏塔過去?!?/br> 相重鏡點頭,對他這個土包子來說,城內城外都沒什么分別。 易郡庭他們應當是經常來玲瓏塔,對那星河似的石門沒有半分好奇,勾著玉牌繞來繞去,時不時說些什么,摟著笑作一團。 相重鏡難得默不作聲地看著,眸底神色難辨。 沒一會,就輪到了他們。 易郡庭道:“走吧,前輩?!?/br> 相重鏡摸著小棍跟著他往前走,前方的人一腳踏入石門,整個人便消失在那繚亂的星河虛空里。 所有人都仿佛只是出入一扇門,面不改色,相重鏡卻有些害怕。 他害怕石門后依然還是最懼怕的黑暗。 易郡庭已經跟著那群少年走進了玲瓏塔師門里,只剩下相重鏡自己一個人還僵在原地。 顧從絮挑眉道:“怕?” 相重鏡罕見沒吭聲。 顧從絮嗤笑:“你就這點出息?!?/br> 從靈樹上一躍而下時相重鏡被嚇成那樣,顧從絮還以為相重鏡是怕高,現在才意識到,他是怕黑。 顧從絮見他渾身僵硬,握著木棍的指節一片發白,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相重鏡正在努力說服自己進去。 只是一扇門而已,易郡庭都進去了,自己難道還不如一個孩子嗎? 但話雖如此,相重鏡還是不肯動。 就在這時,左手的袖子輕輕動了動,一直安安分分的顧從絮不知何時又化為了小龍,尾巴尖纏在相重鏡那慘白纖細的手腕上。 相重鏡眸子一顫。 顧從絮別扭道:“走吧,怕什么?!?/br> 相重鏡看了那纏在手腕上的尾巴,突然笑了笑,也沒有再矯情,眼睛眨都不眨地抬步跨入了石門。 傳送法陣里的感覺并不好受,相重鏡恍惚感覺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撕破了,無數惡鬼似的影子從四面八方而來,撕扯著他的神魂往外拖拽。 凄厲的鬼泣好似要震破耳膜,相重鏡卻莫名沉醉這種感覺。 只有痛楚,才能讓他真正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他活著出來那暗無天日的秘境了。 不知過了多久,新鮮的空氣爭先恐后灌入他的口中,相重鏡猛地急喘一口氣,眼睛緩慢張開。 和靈樹天梯外的小鎮不同,他現在所處的地方正下著瓢潑大雨,帶著霧氣的空氣縈繞周圍,似乎連呼吸間都是水氣。 無盡道,到了。 相重鏡不知是適應不了呼吸,還是傳送法陣的后遺癥,僵著站了一會,突然捂住心口伏在一旁吐了出來。 他六十年滴水未沾,就算將肺腑嘔出來也吐不出絲毫東西。 相重鏡奄奄一息,感覺自己好像去了半條命。 顧從絮蹙眉:“你神魂不穩?” 周圍空無一人,易郡庭他們也不知去哪里了,相重鏡隨便找了塊石頭踉蹌著坐了下來,懨懨道:“你不是早就知道嗎?” “我是知道,但不知道竟然不穩成這樣?”顧從絮道,“方才在那傳送法陣中,你神魂差點散了?!?/br> 相重鏡臉色慘白如紙,聞言還勉強勾起一抹笑,插科打諢道:“你主人神魂不也散了,說不定我就是你主人?!?/br> 顧從絮:“……” 顧從絮說:“呸?!?/br> 又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