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宿蠶聲緊跟而來,手中的劍陡然落地,一向愛劍如命的他卻根本顧不得去撿。 石棺中,相重鏡闔著眸安安靜靜地躺在棺底,六十年前的紅衣已經破舊,不知是石棺還是陣法的緣故,當年他左手處被宿蠶聲刺傷的地方竟然還在流著鮮血,難以愈合。 相重鏡的面容好像分毫未變,衣衫凌亂,烏發披散著鋪在棺底如鎖鏈般將他困住,仿佛墜入蛛網的蝴蝶,拼死也無法逃離桎梏。 整個石棺中沒有絲毫聲響,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到,晉楚齡險些以為相重鏡已經死了。 晉楚齡眸子赤紅,艱難朝著棺底的人伸出手,想要探一探他是否還有呼吸。 只是那雙冰涼的手還未伸到相重鏡臉上,一直安安靜靜仿佛死去的相重鏡倏地張開了眼睛,原本青墨色的眸子不知為何卻變成金色的豎瞳,冰冷看著他。 “相重鏡”抬起右手一把握住晉楚齡的腕子,金色豎瞳中全是宛如看螻蟻的睥睨不屑。 “只是一條小小的蛇,”顧從絮似笑非笑,“也敢來我面前放肆?” 晉楚齡瞳孔一縮。 第7章 萬丈深淵 顧從絮徹底cao控相重鏡這具軀體時,整個秘境中的兇獸全都不約而同伏趴在地,本能地臣服。 晉楚齡離得最近,眸中紅光幾乎是剎那間被顧從絮身上的氣勢沖散,讓他一瞬間有些失神地眨了眨眼睛。 顧從絮面無表情,握著晉楚齡的手猛地一用力,晉楚齡連大乘期都可阻擋一擊的軀體完全阻擋不住,竟然被生生捏碎腕骨。 咔噠一聲,是骨骼斷裂的聲音。 晉楚齡轉瞬回神,愕然看他。 他出神的空當,顧從絮已經甩開他的手,慢條斯理從石棺中走出。 顧從絮一舉一動氣度雍容,巨龍的高傲讓他根本不屑去看一只小小的長蟲,頭幾乎仰到天上去,桀驁不馴簡直算得上欠揍。 顧從絮在識海中對相重鏡說:“我幫你報仇了?!?/br> 相重鏡翹著腿靠在識海中的巨龍身上,懶洋洋地撫了撫唇,柔聲道:“傻龍,你報錯仇了,傷我左手的是那個拿劍的人?!?/br> 顧從絮:“……” 顧從絮維持巨龍不可侵犯的自尊,找補道:“我沒認錯,我打算把這三個的手一起折了?!?/br> 相重鏡:“……” 抱著棺材的宋有秋偏頭打了個噴嚏,覺得這三毒秘境好像越來越冷了。 相重鏡撐著頭,不慌不忙道:“你用我的身體根本撐不了半刻,當務之急還是先出去秘境,報仇有的是機會?!?/br> 反正不是自己的仇敵,顧從絮也沒上趕著報仇,平白浪費時間。 顧從絮揮袖,幽火烈烈環繞他周身,燒得前所未有的旺,但細看才知道,那幽火分明是被嚇得瑟瑟發抖。 晉楚齡死死瞪著他,手將折斷的腕骨隨意一掰,好像不知疼似的轉瞬就將斷手接上了。 他神色陰鷙:“相重鏡呢?” 顧從絮根本不理會他,只知道往前走尋下秘境的去路。 宿蠶聲怔然看著,終于反應過來,不可置信道:“你奪舍了他?!” 相重鏡自小便神魂不穩,遇到厲鬼妄圖奪舍幾乎算得上是常事了,六十年前宿蠶聲還明里暗里幫他驅除過無數惡鬼。 宿蠶聲死都沒想過,相重鏡竟然會被一條入了魔的惡龍奪舍軀殼。 可分明方才還好好的…… 宿蠶聲死死握著手中的劍,殺意不受控制裹挾著鋒利的劍刃。 他要殺了這條惡龍! 宿蠶聲心中的憤怒和殺氣在到達一個頂峰時,卻聽到顧從絮突然冷笑一聲。 “奪舍?”顧從絮的眼神像是在看卑微可憐的螻蟻,嘲諷道,“是他相重鏡甘愿將身體奉與我的?!?/br> 宿蠶聲一愣,周身縈繞的劍意轉瞬化為琉璃似的碎片,簌簌落在地上。 他本能道:“不可能!” 相重鏡是何等高傲的性子,怎可主動讓一條入了魔的龍奪舍自己?! 除非…… 宿蠶聲似乎想起了什么,臉色一白。 除非,相重鏡是為了避開他們,才會主動將身體交給惡龍。 顧從絮饒有興致地笑了:“六十年前,相重鏡和惡龍同流合污結生死契時,你們也如現在這般兇狠?!?/br> 兩人一愣。 顧從絮張開右手,破爛的寬袖被風一吹微微起舞,任由封印龍紋緩緩爬上臉龐:“無知的人類當年認不出生死契和封印龍紋,過了六十年依然沒有絲毫長進,連奪舍和甘愿奉出身體都分不清?!?/br> 宿蠶聲渾身發抖,手中的劍幾乎握不穩,那對著顧從絮的殺意仿佛一層薄霧一點點從劍刃上散開。 宿蠶聲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晉楚齡卻沒他想得那么多,他仿佛不知道疼似的,反而將身上的血隨手一揮,將血滴準確無誤地落在地上,形成粗略的陣法模樣。 “不管是你奪舍,還是他甘愿舍棄身體……”晉楚齡猩紅的瞳孔全是狂亂,眼尾緩緩滑下兩行血淚,這個時候他竟然笑了,神色如惡鬼,聲音卻輕柔得如同情人耳畔喃喃細語,“只要把他留下,我遲早能將你從他的身體里趕出去?!?/br> 顧從絮冷眼看著地上的陣法,倨傲道:“你盡管來試試?!?/br> 相重鏡打算他的故作高深:“少廢話,你撐不了多久了,快逃!” 顧從絮:“……” 顧從絮怒道:“我乃堂堂真龍,你怎能用‘逃’這個字?!” 相重鏡:“……” 相重鏡簡直對這條龍無奈了,只好換了個說法:“真龍大人,您能起駕了嗎?” 只要相重鏡沒有答應將身體給他,顧從絮就不能cao控這具不屬于自己的軀殼太久,他冷哼一聲,勉強“起駕”。 見顧從絮要走,晉楚齡眸子閃現一抹兇光,掌心朝著地面陣眼驟然以靈力催動,地面的血珠瞬間連成巨大的陣法,從地面血光中憑空浮現一條條漆黑的鎖鏈,悉數朝著顧從絮身上而去。 只是一剎那,顧從絮邁步要走的身體便被無數鎖鏈困住。 相重鏡歪著頭:“哦豁?!?/br> 他微微坐直身子,等著看戲。 小蛇打真龍,嘖,太精彩了。 顧從絮本來沒打算和晉楚齡交手,但這條長蟲太纏人了,鎖鏈纏住他的四肢,甚至有兩條死死困住他的腰身,緊緊繃著,似乎想要將不屬于這個軀殼的魂魄給勒出去。 顧從絮終于不耐煩了,他手腕一掙,看著根本沒用多大力道,陣法中的鎖鏈竟然噼里啪啦一截截斷開,砰然落在地上,化為紅煙消散。 身體重回自由,腳下那厲鬼似的手和不斷襲來的鎖鏈根本無法對顧從絮造成任何威脅,他金色眸瞳森然冷厲,冷冷看向晉楚齡。 來自真龍的威壓太過強悍,晉楚齡雖然并不懼怕他,但來自妖獸血脈中本能的臣服卻讓他身體像是不受控制似的猛地一僵。 顧從絮輕啟薄唇,聲音仿佛天邊傳來,深厚低沉。 “跪下?!?/br> 晉楚齡幾乎將一口牙咬碎,卻最終敵不過顧從絮的威壓,砰的一聲悶響,他一只膝蓋重重跪在地上,因抵抗的力道太大,重得膝蓋都將腳下的樹枝撞出一塊凹陷來。 鋪天蓋地的恥辱襲向晉楚齡的腦海,他恨恨抬起頭,眼神恨不得將面前人千刀萬剮。 顧從絮饒有興致地“哦?”了一聲,他方才的威壓雖然用了五成,但整個三界九州的人哪怕是血脈再純正的妖獸,都會對他俯首稱臣。 這條小蛇似乎骨頭極硬,竟然還有力氣反抗。 宿蠶聲終于回過神來,他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飛快將內心雜念摒除。 雖然他和晉楚齡不和,但此時卻很贊同晉楚齡的話。 只有將相重鏡的身體留下,才有可能從惡龍手中救下他。 若是顧從絮真的將相重鏡的身體帶走了,那按照惡龍的能力,他們就算翻遍九州也別想救出相重鏡。 宿蠶聲的神色驟然冷了下來,再次握緊手中的劍。 宋有秋在一旁看戲,激動得腿都要打顫了。 真龍,妖族宗主,三界首尊,三個人打起來,陣仗可不是一般的大。 他何其有幸能見到這種大場面。 宋有秋一邊看一邊感謝相禍水,讓他有幸能在看戲第一線。 相禍水也在看戲,當瞧見發瘋似的晉楚齡和滿臉漠然毫不留情一劍刺來的宿蠶聲,他終于放下了最后一絲僥幸。 這兩人果真對他沒有半分真情。 他們就沒有想過,若是將這軀殼毀了,不光惡龍會死,他也會跟著一起魂飛魄散嗎? 相重鏡懶散地靠在巨龍冰涼的鱗片上,淡淡道:“別玩了,走吧,你要撐不住了?!?/br> 還沒等顧從絮罵他,相重鏡立刻補了一句:“大人,該起駕了?!?/br> 顧從絮:“……” 顧從絮的話頓時被噎到了喉嚨里。 相重鏡的身體已經開始隱隱排斥顧從絮了,他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抬手揮出一道靈力,和面不改色襲來宿蠶聲的長劍轟然對上。 宿蠶聲不愧是三界首尊,用盡全力幾乎和惡龍打個平手。 晉楚齡此時也已經徹底扛住真龍的威壓,唇角源源不斷流著血,卻被他隨手抹掉,那猩紅的瞳孔全是癲狂,看著極其滲人。 顧從絮微微挑眉。 相重鏡看著逐漸透明的手,嘆氣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們只能任人宰割了?!?/br> 顧從絮哼了一聲,一擊將地面困住他的陣法擊碎,接著毫不猶豫尋了個方向腳尖一點地離去。 宋有秋見狀,連肩上的毒蛇都不顧了,疾聲道:“那不是下靈樹的路!” 相重鏡:“……” 顧從絮:“……” 晉楚齡和宿蠶聲已經沒有心思在去管宋有秋了,他們一門心思只想將相重鏡的身體留下,無數五彩斑斕的蛇不知從何處爬來,嘶嘶朝著顧從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