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這晚司徒沒回徐家也沒回大院,去了自己的小公寓,也不做飯,關了手機,就這么一個人待著,安安靜靜。 頭一回感謝自己那么早賺錢買了這房子,現在只有這里是完完整整屬于她的,只要她不想,誰也進不來。 其實她名下還有一套房子,是婚后徐承驍送給她的,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三室兩廳,裝修和家電一應俱全都是最好的,徐承驍給她房產證的時候說是給她攢的私房錢,司徒很高興啊,既然自己不住就想租出去,誰知被他一通數落,只好作罷,最終現在還空在那里沒人住。 徐承驍給她的東西都是那樣的:華麗、夢幻、龐大、海市蜃樓。 她想要的男子是強勢、深情、全世界只對她一人溫柔,她得到的男人是霸道、專橫、連最基本的安全感都不給她。 以前的一切都是她的豐富想象,是她的自作多情,是她將徐承驍看得匆忙,是她將他當愿望、任意幻想。 夢醒了。 夢碎了。 睡到半夜不知道幾點,有人“嘭嘭嘭”的大力拍門,司徒徐徐驚醒,枕上一片冰涼,她揉了揉眼睛,摸黑下地走到門邊,問外面是誰。 司徒明的聲音很急切:“是爸爸!快開門!” 司徒徐徐以為是徐家找不到她給娘家打了電話,面無表情的打開門,迎頭就說:“我不會回去的!” 司徒明一愣,神情少見的浮現了怒意:“你說什么?!你知不知道徐承驍奶奶中風進了醫院?!” 司徒徐徐一聽也嚇著了,連忙拿了外套換了鞋,一邊拉著司徒明往外走一邊問:“怎么會這樣?什么時候的事兒?” “在外面吃晚飯的時候忽然暈倒,送到醫院搶救。徐家亂成一團,到處找不到你,半夜了還不見你回家,只好給我們打電話?!彼就矫髋瓪馕聪?,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忍不住訓女兒:“你怎么這么不懂事!你mama都要氣瘋了!” 這個時候路上已經沒有多少車了,司徒明開得飛快,路邊整齊蜿蜒的霓虹一盞盞快速后退,燈光斑斕的印在司徒徐徐的臉上,顯得神情疲憊憔悴,她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 司徒明冷靜下來有些后悔話說重了,他剛進門時女兒那個樣子,分明是和徐家不愉快了躲著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女婿不在家,若是婆媳間的問題那就更難辦了。 他想軟和幾句,眼角一瞄見女兒在哭,心一下子就被抓了一把的疼,連忙遞紙巾給她,語氣立刻變得溫和:“別著急,你mama已經到醫院了,我來的路上她打電話說老首長已經搶救過來了。好了好了,女兒,不要哭……” 爸爸越是這樣溫柔耐心的哄,司徒徐徐越是哭得凄慘,停都停不下來。到了醫院徐家人都在,見她一身睡衣披著外套,兩眼流著眼淚又紅又腫,徐平山夫妻有些驚訝的看著她。 一直站在一旁的徐颯顯然很生氣,迎上來就低聲問:“你是怎么回事?!” 司徒徐徐羞愧又委屈,低著頭叫了一聲“媽!”,立刻泣不成聲。 徐平山走過來溫聲勸徐颯:“徐徐也沒料到的,再說已經沒事了,你就別怪她了,大半夜的她也嚇壞了?!?/br> 徐颯仍然惱怒不已,但徐平山是她上級的上級還是親家公,總得給幾分面子。 徐母一個人坐在那里沒有動,直到孫靖渝匆匆的從安全通道推門進來,說:“姨媽,我給承驍打過電話了,告訴他奶奶沒事,他說他考核一結束馬上回來?!?/br> 她說完轉身才看到司徒徐徐來了,大概是被她的裝扮和臉嚇了一跳,一愣才說:“你來了?!?/br> 徐母站起來走到孫靖渝旁邊,神情十分疲倦的對兒媳婦解釋說:“剛才怎么也聯系不上你,只好讓靖渝打電話給承驍?!?/br> “沒關系?!彼就叫煨斓穆曇艉茌p,但這夜半時分的醫院走廊太安靜,她話里的冷冽嘲諷之意一清二楚:“就算當時我在,大概也沒辦法聯系上他?!?/br> 所有人臉上的神情各異:司徒夫妻相視一眼,雙雙皺了皺眉;徐母驚愕;孫靖渝面無表情的看著司徒徐徐;徐平山則看不出任何情緒來。 手術室的門恰在這時被推開,醫生匆匆出來對徐家人說:“手術結束了,有驚無險,現在麻醉還沒退,馬上送回病房,要觀察一夜?!?/br> 司徒徐徐趁著所有人還沒從剛才的事情里回神過來,主動說:“我留下來陪奶奶,你們都回去休息吧?!?/br> ** 老太太第二天醒了很短暫的幾分鐘,看了司徒一眼,又昏昏入睡。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才真正清醒,手指動動,扯了扯趴在手邊的孫媳婦的頭發。 司徒徐徐迷迷糊糊的抬起頭,老太太發不出聲音,用口型說:“丫頭、喝水!” 司徒徐徐跳起來,手忙腳亂間推倒了自己剛才喝水的杯子,也不管地上又是玻璃渣又是水,踮著腳給老太太倒了一杯溫水,拿棉簽蘸在她干裂的嘴唇上,仔細又耐心的。 一邊服侍著,一邊不知道為什么“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眼淚。眼淚落在老太太枯瘦的臉頰上,老人渾濁的眼睛里掠過一絲溫和的笑意,說不出話,搖了搖頭, 養了會兒精神,老太太睜開眼睛,就見孫媳婦瞪著水汪汪兩只大眼睛,正一眼不眨的盯著自己,一邊還不停的流著眼淚。 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聲音啞得斷斷續續,費力的說:“放心吧!且死不了呢!還沒見你給我添得重孫什么脾氣……不準哭了……傻丫頭!” 司徒徐徐哭得是什么自己也說不清楚,只覺得委屈,天大的委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的自尊心不容許她吐露半點。 到現在,她的感情她的愿望她的夢想她原本構想的美好未來都已經破碎,她也只剩那點可憐的自尊心了。 老太太眼里,年輕的小姑娘哭起來也很可愛,像只小哈巴狗似地趴在手邊流眼淚,眼睛鼻子紅紅的,輕聲啜泣,令人又憐又愛。 一向敏銳的她也就忽略了這異常兇猛的眼淚水。 這幾天司徒徐徐都在老太太病房里陪著,徐颯以為女兒是愧疚彌補,贊同積極的送來了換洗衣服,這套病房里浴室餐廳一應俱全,司徒徐徐住得很好,寸步不離的守著老太太,這里像世外,躲在這里就躲離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哪怕只是暫時的。 徐母和孫靖渝每天都來探望,孫靖渝一來司徒徐徐就避出去,徐母看著兒媳忽然態度大變,幾次想找她談談,都因當著病中老太太的面,不敢表露半分。 老太太能自己坐起來的那天夜里,徐承驍回來了。 ** 司徒徐徐睡在老太太隔壁的小房間里,窗外夜雨打在樹葉上的聲音攪得她不能入眠,迷迷糊糊間感覺開著的房門被人輕輕帶上,她睜開眼,一個黑影已經到了面前,她下意識的“??!”一聲,就聽男人壓得低低的熟悉聲音:“別怕,是我!” 那邊看護老太太的護工聽到動靜,這時候走過來敲門:“什么事???” 徐承驍已經走到了床前,彎腰抱了床上擁被而坐的人,笑著回身答:“沒事,您去休息吧!”腳步聲離開,他緊了緊手臂,長嘆了口氣,低聲對懷里沉默的人說:“你瘦了!” 他接到沈遠打到團長那里的電話,說家里找他有急事,奶奶忽然中風入院。那時考核才過大半,他心急如焚,好在沒過多久就有消息來說他家又來電話了,老首長已經轉危為安。 “是你老婆打來的,拜托我告訴你不要擔心家里?!崩顜r想當然的認為那把年輕女人沉靜的嗓音是徐承驍魂牽夢縈的夫人。 徐承驍想著司徒徐徐鮮妍明艷的臉,又累又倦的放下心來,特別幸福的想念她——等他回去,一定好好待她,再不與她吵架了。 司徒徐徐一聲不吭的由他抱著,待他松了手,她問:“回來了?” 徐承驍點頭,正有一篇話要說給她聽,卻聽她有些冷淡的說:“現在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br> 她在這里睡,徐承驍怎么可能還去別的地方呢? “我不會去,就在這兒睡!” 他進去洗了澡出來就上床抱了她,想了她半個月,這會兒真真切切的抱在手里,溫香軟玉滿懷,他埋在她肩窩里深深的吸了口氣,滿足的在她又香又滑的脖子上蹭:“……寶貝兒!” 他聲音興奮得很,他有多興奮司徒就有多心寒,翻了個身用背對著他,閉著眼睛輕聲說:“對不起,我很困?!?/br> 徐承驍其實也沒想著那事兒,他只要抱著她就神魂顛倒的,聽她語氣有異,他也只以為是這幾天照顧奶奶累著了,心里更憐愛,摸摸她消瘦了的臉頰溫聲說:“睡吧,我陪你?!?/br> 她真的瘦了,抱在懷里比上次回來時單薄了一些,徐承驍心疼的掂量著,聽她呼吸均勻、似乎是睡熟了,實在是想念她的緣故,輕輕把她翻過來變成面對著自己。 黑暗里他近乎貪婪的盯著這張朝思暮想的臉,良久良久,忍不住低頭去吻她,可吻剛落到她額頭好像就驚醒了她,懷里軟軟的身子一僵,然后也不知道是醒了還是做夢,皺著眉頭重又翻身背對著他。 徐承驍愣了愣,卻不愿打擾她好眠,輕輕的調整胳膊讓她枕得更舒服些,萬般憐愛的低頭在她后頸上印了個吻。 他沒看見黑暗里、背對著他的人、緊閉的雙眼、眼角滑落的淚。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了幾萬字才改成現在這樣,怎么寫都寫不準確司徒徐徐的心情,從如愿以償到好夢驟醒,一個驕傲敏感的女孩子到底心里是如何的? ps:這章補昨天的,不出意外明晚還有一更,還有之前欠著的一更我也記著呢,會補上的~ ☆、44第四十四章 老太太這次是腦血管暫時缺血引發的小中風,所幸送醫及時,有驚無險,沒幾天已經能下地走兩步了。 徐承驍扶著她在病房里走了一圈,老太太累了,要回去躺著,他一下子把她公主抱抱了起來,老太太措手不及,直罵他臭小子,“想嚇死我老人家嗎?!” 徐承驍把她放回床上,直起腰說:“您老人家是那什么什么遺千年,且有的活呢!” 老太太眼睛一瞪,cao起床邊的拐杖,一拐杖打過去,徐承驍頭一歪,敲在了肩膀上,他疼得跳起來,不小心撞翻了剛走過來的司徒徐徐手里的水果茶。 茶水倒不燙,但徐承驍嚇得不輕,正好這時孫靖渝推門進來,他一疊聲的叫孫靖渝去喊護士來。 孫靖渝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床頭的呼叫鈴。 司徒徐徐甩了甩手上的茶水,站起來說:“別麻煩了,我自己去吧?!?/br> 徐承驍攥著她另一只手,“你別動!” 他心急的時候語氣總是不耐的,往常也是這樣,可此時當著孫靖渝的面,司徒徐徐覺得格外羞辱,用力抽出了手,倔強沉默的走出了病房,頭也不回。 徐承驍一愣,立刻起身追了出去。 房間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孫靖渝目光淡淡的看著門的方向,老太太則盯著她看,看得她不得不轉過頭來,輕聲叫了聲“奶奶”。 老太太盯了她半晌,才開口說:“你們研究所旁邊有個小區不錯,待會兒承驍回來了,我叫他買一套,寫你的名字,是他送給你的?!?/br> 孫靖渝沉靜的目光閃了閃,勾了勾嘴角,說:“不用了。研究所那里有房子分給我,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今晚就搬過去?!?/br> “要的?!崩咸裆趾敛粍?,語氣堅定:“他應該的?!?/br> 沉靜秀美的女孩子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避開老太太洞悉一切的目光,孫靖渝轉過了頭去,胸口隨著呼吸不住的微微起伏。 老太太本想再勸幾句,靖渝是她看著從小長大的,徐母將她當做女兒,老太太又何嘗不是當她親孫女兒疼愛的?但是凡事有因就有果,各人自有緣法,事已至此,說什么也于事無補。 ** 徐承驍追出去,走廊里已經沒有了人影,護士站在走廊那頭,她走不了這么快,算算只能是往安全通道去了,他跟進去,果然在樓頂找到了人。 正是傍晚太陽剛落山,夏末的晚風撲面的燥熱,徐承驍呼了口氣,走過去從后面環住她,語氣溫柔的問:“跑這兒來干嘛?手上燙著的疼不疼?給我看看!” “沒事?!彼汩_他,往前走了兩步,聲調淡淡的,“我想一個人待會兒?!?/br> 她壓根不看他,目光清清冷冷的眺望著遠處城樓。風卷著她的長頭發,發梢撲在徐承驍猶自僵著的手臂上,刺刺麻麻的。 他用力的扯過她,捏著她臉逼她看著自己:“你哪里不痛快?直說!我人都回來了,你想打想罵朝我招呼??!”他回來兩天了,她一直這個冷冷的樣子,正眼都不看他一眼,晚上睡在醫院里,趕他回家,趕不走就拿背對著他。 他哄了,也問了,是實在沒辦法了,動手其實就是想激怒她。照往常他敢這樣,兩個人早打起來了,動了手發了火,憋著什么話也就說出來了,徐承驍心里想。 可她連掙扎都沒有,任他像個暴力狂似地掐著她臉,冷冷的看著他。 徐承驍尷尬的松了手,她皮膚嫩,又白,他明明已經很注意力氣了,還是留了指印清清楚楚的在上頭。氣悶的揉了揉她的臉頰,徐承驍有些訕訕的:“……弄疼你了沒?” 她搖搖頭,還是那副不打算理睬他的樣子。徐承驍硬忍著,耐著性子貼上去又哄她:“到底怎么了?是我哪里惹你不高興了?怪我沒有及時回來嗎?上周忽然來了一個美國觀摩團,考核加上友誼對抗,電話里我不方便說得那么清楚……” 司徒徐徐忽然抬頭看著他,打斷:“你不用跟我說那么多,其實我對你那些考核啊對抗啊,一點興趣都沒有。其實我這幾天一直在想,當初我到底是對你什么地方感興趣,才鬼迷心竅嫁了你?” 徐承驍感覺心臟以很奇異的力道縮了一下,從未有過的強烈感覺,他都來不及分辨那是什么,只覺得惱怒異常。 “司徒,你有脾氣我受著。別太過分了?!彼麎褐瓪馓嵝阉?,這么說話太傷感情了。 “徐承驍,你到底是為什么娶我?對我什么地方感興趣?我脾氣那么差,你看上我什么了?” 她其實問得很認真,可徐承驍聽著卻是氣話,認為她是不知哪里又跟自己鬧別扭,明知故問氣他。 他確實被氣得肺都隱隱作痛了:“不知道!隨便逮一個就娶了!順手的!” 她正盯著他看,極近的距離,徐承驍清楚的看到她那雙漂亮極了的眼睛里蓄起一種他陌生的情緒,如海面的氣旋席卷而過,不知藏在多深的海底,醞釀著如何可怕的風暴,藏得越深,爆發出來就越可怕。 一時他已后悔氣頭上胡說八道,可話已說出口,他只好硬生生壓下來心里那種竟然像是傳說中“害怕”的感覺。 他有些不敢看她怔怔的眼睛,心里煩躁又不安,索性把不動不響的她攬了,強行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