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并輕輕巧巧接住,拿到手中看了眼,舒了口氣，幸虧沒事。這小銅香爐精巧細致,是妻子心愛之物。

    老爹又抓起桌上的茶杯茶壺砸過去,張并接住，放好；再接住，再放好；爺倆兒一個砸一個接，十分默契。

    悠然在旁懶洋洋含笑看著，不說話，也不勸解。

    老爹眼看著反正也砸不著張并，改了主意，拿起一個茶杯往地上摔。悠然正要開口，卻見張并長臂伸出，穩穩將茶杯接往。

    “顯擺你功夫好么？”老爹罵道。

    “不是，”張并笑道，“我哪敢？我是怕嚇著阿悠，還怕嚇著孩子?！?/br>
    “這樣便能嚇著她了？她膽子大得很！”老爹氣沖沖，從前她還殷勤給自己遞大茶壺，“這個便宜，您摔這個！不心疼！”如今哪至于砸個茶杯便嚇著了？

    話出口后老爹卻漸漸回過味兒來，“怕嚇著阿悠，還怕嚇著孩子”，孩子？老爹發了會兒楞，慢慢的現出欣喜若狂的神色，聲音卻微微顫抖，“悠兒，你真的……”

    悠然上前扶住老爹，心虛的陪笑，“爹爹，還沒準信兒呢。大夫只說可能是?！?/br>
    出門足足玩了一個月，張并做足模樣，果然找了個蒙古大夫來看舊傷?！罢媸敲t？”悠然悄悄問?？催@樣子，普普通通的一個人，不像仙風道骨的世外高人呀。

    “真是，很出名?！睆埐⒖闯銎拮拥男⌒乃?，好笑的說道“比他老師還出名?！彼睦蠋?，是浙東勝手吳采青。

    “你真有舊傷？”悠然好奇了，真是來治舊傷的？他身上雖有幾處傷疤，可也不用跑到蒙古來看吧。

    “如今已沒事了?！睆埐⒅晃⑿χf了一句，并不深提。以往的事過去便過去了罷，說出來沒的倒嚇壞她。

    她自幼嬌生慣養，哪聽說過這般殘忍無情的事。

    “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庇迫谎壑袧M是憐惜。張并輕笑道，“心疼了？那往后要對我好?！?/br>
    “嗯”，悠然鄭重點頭，一臉認真的答應，“往后我對你好，聽你的話?！?/br>
    “好，那聽哥哥的話，讓大夫也給你看看?！边@幾天悠然不好好吃飯，張并有些擔心。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庇迫贿B連推辭。有什么呀，不就是牛羊rou吃多了，吃煩了。就連從京城運過來的青菜水果，也覺得不新鮮。

    “聽話?！睆埐⒉挥煞终f，拉了悠然去看蒙古大夫。蒙古大夫淡淡說“沒什么大事”，不過就是懷孕初期有些厭食而已。

    懷孕？“真的么？真的么？”張并乍聞喜訊，不相信似的，一遍又一遍問蒙古大夫。

    蒙古大夫客氣說道“時日尚淺，我也說不準。不如過半個月再看，便能斷定?！闭娉圆幌?，先把這傻子打發走吧。

    直到張并夫妻二人出了帳篷，蒙古大夫才松了口氣，低頭看起藥方來。

    張并先是圍著悠然轉來轉去，“餓不餓”“渴不渴”“想吃什么”“有沒有不舒服”，把悠然煩了個夠；被悠然拉著坐下來后又看著悠然的肚子咧嘴笑。

    受不了他笑得實在太傻，悠然伸出小手捧著他的臉吩咐，“不許再笑了！”有這么樂呵嗎，大夫又沒確診；就算確診了，孕期也只有一個月，肚子里的這個只能稱為胚胎，還不能稱作胎兒。

    次日，夫妻二人便收拾了，起程回京。一路上張并都陪妻子坐在馬車上，唯恐馬車顛著悠然。

    “真的，爹，大夫說再過一個月半個月的，才能斷定呢?！庇迫灰娎系樕幌伦幼兞?，顯是很失望，很失落，忙補上一句，“不過，九成是有了?！被仡^想想，其實蒙古大夫一開始便說懷孕初期胃口不好，是張并一遍一遍問得人煩了，才說過半個月再看。

    悠然這么說，本是不想立碼被爹娘看得死死的，卻是見老爹神情失望，十分不忍心。

    老爹年紀大了，鬢間已有白發。

    “不管有沒有，讓你娘過來看著你?！崩系鶖嗳粵Q定，“你這糊涂孩子，便該在爹娘眼皮子底下過日子，離了爹娘可不成?！?/br>
    “別呀，”悠然頭皮發麻，陪笑勸老爹，“您好歹等到大夫給了準話，再告訴她成不成?！痹僮屛易杂砂雮€月吧。

    “太后給了我兩個嬤嬤呢，什么事都歷過，什么都懂?！庇迫慌吕系煌?，拿兩個嬤嬤出來擋事。

    這兩個嬤嬤一位姓舒，精通飲食；一位姓杭，禮儀嫻熟；都是沒有家族可以依靠的孤家寡人，性情都很溫和，自到了平北侯府，一向恭謹守禮，很受張并夫婦敬重。

    “那也比不上親娘?！崩系鶉@口氣，輕撫女兒的頭發，“悠兒，你雖嫁了人，還是小孩子脾氣，爹實在不放心?！?/br>
    “聽爹的話?！睆埐⒁苍谂詭颓?。悠然父女同時瞪了他一眼。

    老爹瞪女婿，直把女婿瞪得灰溜溜低下頭不敢說話；瞪完女婿接著瞪女兒，板著臉訓斥，“誰許你出遠門的？”不知道爹娘在心里擔心么。

    悠然打了個激靈，笑道“誰出遠門了？草原很近的，出了京城便能到啊。我最聽話了，爹說不許出海，我便不出海；爹說不許出遠門，我便不出遠門?！?/br>
    嬉皮笑臉！巧言強辯！從小她便是這副德性。老爹“哼”了一聲，“出門一個多月不回家，還不叫出遠門？接著爹的信也不回家，還能算做聽爹的話？”

    “沒接到信呀，真沒接到?！庇迫坏仲?，“定是送信的人耽擱了?；仡^我重重的罰他?！?/br>
    “罰他作什么，”老爹搖頭，慢吞吞道，“該重重的罰你才是?！闭嬖摵煤么蛞活D。

    “先攢著吧，爹，”悠然滿臉陪笑跟老爹商量，“攢著到明年這時候，您一塊罰，一塊打！”

    愛女言笑晏晏，老爹眼中漸漸有了笑意，“若再調皮，來年一起打！”悠然諂媚的點頭。明年，哈，明年老爹就一門心思哄外孫了！

    見老爹把目光轉向張并，且目光很是不善，悠然很善解人意的說“他也該打！”

    老爹聞言剛剛有些高興，卻聽悠然又道“不過他有傷呢，如今可打不得。等他養好傷，您狠狠打他一頓！”

    得，又是往后的事。這傷，怕不要養個三年五年？這鬼丫頭。

    老爹本是來興師問罪的，卻被寶貝女兒三哄兩哄，沒了脾氣。拉著女兒交待了無數遍“務必小心謹慎”，親眼看著舒嬤嬤和杭嬤嬤有條不紊的吩咐侍女們做各項準備，宣布各項禁忌，才依依不舍的要走，臨走又說“明日她便過來，我兒定要聽話?！?/br>
    真受不了，肚子里的這個，這會兒不知道有沒有一克重。

    張并殷勤要送老爹回去，老爹淡淡說了一句，“送我作什么，好生看著悠兒?！?/br>
    張并只送到二門便被老爹攆了回來。只好讓伏五帶人送了回去。

    張并回至廳上，舒嬤嬤正柔聲跟悠然、水杉講各種飲食禁忌，“……人參、桂圓吃不得，孕婦多屬陰血偏虛，食用人參會引起氣盛陰耗；桂圓辛溫助陽，孕婦食用后易動血動胎……螃蟹、甲魚更是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