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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看到的是他常去看的景象么? 時川河摸到了體溫計。 他想,他會不會和他一樣,在看到那樣平凡卻又美麗的風景時,心情就跟著平靜了下來。 這樣他就能少抽根煙。 時川河將體溫計夾在腋下,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他的后文,于是他只能問:“你是因為這個而難過嗎?” “我不難過?!睂Ψ交氐暮芸?,他的聲音微微有些?。骸捌鋵嵥麄冏吡撕?,我也沒有什么太多的實感。有時候醒來看著空蕩的家,好像也不會覺得自己少了什么?!?/br> “從我會自己照顧自己開始,家里就一直都是這樣的了。他們走了,好像也沒有什么變化?!?/br> 時川河覺得體溫計有點過于冰涼了。 像根冰錐,細細的,直接扎在了他的心上。 密密麻麻的涼意和難以言喻的感覺在一瞬間涌上他的大腦。 不僅讓他沉重的大腦又清明了幾分,也讓他的骨髓和血液都有些發寒。 時川河捏了捏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發僵甚至有點麻意了的指尖,將這莫名的情緒全部掩埋在了自己的心里,但他的聲音卻格外的輕。 大抵是燒的很嚴重,沒有了什么力氣吧。 時川河想,反正他也不知道他是誰,也許明天這個電話就不會再打過來了。 等到他想起曾經有一位病重的網友跟他聊過這些事再想找他的時候,他就以自己已經“死了”為借口,再也不去接這個電話。 替自己找好了借口的時川河輕輕的問他:“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嗯?!彪娫捘穷^又想起了打火機的聲音,他應該又點燃了一支香煙:“我家里沒有什么親戚?!?/br> “我也覺得……我不需要誰?!?/br> 時川河怔怔的看著面前刷了灰色粉漆的墻,一時間不知道究竟是那句話扎到了他。 但在對方的聲音又沒下去的那一刻,他覺得他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的敲擊了一下。 鈍痛的感覺蔓延開來,與此同時襲來的還有猛烈的咳嗽。 他可能真的病的很嚴重。 時川河想。 他第一次感冒發燒有這樣的痛感。 像是被誰一把勒住了脖頸丟入了海底。 無能為力。 絕望冰冷。 偏偏電話那頭的人只把他當做陌生人,一句關懷的話也沒有。 只是等他咳完后,他又繼續把那段話說完—— “我以為是沒有什么變化的…我以為一切都還是跟以前一樣沒有什么差別。反正我還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打掃衛生,一個人看電視…家長會也沒有人開,表演也不會有父母在底下鼓掌喝彩,競賽或者是別的重要考試也沒有人會穿旗袍送我……” 那邊的聲音帶著點笑意,卻又漸漸轉涼:“但今天我才發現,是不一樣的?!?/br> “我以為不一樣,只不過是因為我執拗的維持了所有的一切。但是其實,以前會有人補看家長會的資料,以前會有人補給我贊賞,以前也會有人提前發一句考試加油?!?/br> 他坐在窗臺上,打開了紗窗,手上夾著的煙在晚風中飄散著白煙,同夜空中的星星夾雜在一起,像是一條流向遠方的銀河。 他心想。 現在沒有了。 他想他好像錯了。 原來他也是需要誰的。 遠在大洋彼岸另一端的時川河并沒有讀心的本事。 就算有,他也沒有可以隔一片海洋去讀心的本事。 所以他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這位對他來說明明只有一面的陌生人,現在好像很難過。 這位明明只和他見過一面,只和他說過兩句話,他懟了兩句話的陌生人……沒有了家。 時川河抿唇。 他有些蒼白的臉,被他板的更加瘆人。 但他說出來的話卻是最柔軟的,輕輕松松就能戳到人的心里去的:“死亡,是很恐怖的事情。會令人恐懼,絕望??扇绻谒乐跋氲氖亲约鹤钪匾娜藭r,也能帶著笑容和眼淚死去吧。畢竟就算后悔,想到對方心情也會輕松起來?!?/br> 就像她一樣。 在看到她的女兒活下來了的那一刻—— 她露出了笑容。 時川河摸出自己腋下的體溫計,瞇著眼去看上頭的溫度。 但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邊又開始回蕩一個熟悉卻早已陌生的聲音。 “體溫計要這樣看,看得時候不要甩手?!?/br> “看到這根黑線沒有?這根黑線停到哪,就是多少度?!?/br> “不過三兒不一定要學的,阿姨沒別的長處,就是視力好,以后阿姨給你看一輩子的體溫?!?/br> 39度。 時川河想。 他得喊個醫生□□了。 都燒的他又出現了幻聽。 “會輕松么?” 電話那頭的男人呢喃了句什么,時川河沒能聽清,然而就在時川河打算問的時候,他又輕笑了一聲:“有時候還挺遺憾我是個不信鬼神的?!?/br> 如果信的話,就會有寄托吧。 時川河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了這句話。 那是很久以前他看著墓碑上笑著的女人思考出來的一句話。 他想如果他信鬼神的話,或許可以每年燒燒紙錢,跟傻子似的自言自語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