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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關說是北地,是同信州城比較,相對靠北。從民國廢府存道開始,韶關實際歸于中原南部,雨季不長不短,勝在降雨充沛,糧食產量還算可觀。 靳筱被清晨的一個悶雷驚醒,睜開了眼。她往日不會睡這樣淺,大約是昨晚溫存后止不住思慮了一些事情。她抬頭看了看,四少尚睡著,便輕手輕腳地翻身,去看床頭的那塊珍珠懷表。 早晨六點鐘,若是她剛嫁進來,興許便蒙了被子,接著睡去了。靳筱放下那塊表,趿了拖鞋,往廚房走。 在世上吃了苦頭的人,或許會發現,什么都不擁有的人是最自在的。無從得到,便無從失去,沒有羈絆,就只用管自己匆匆幾十年的人生,瀟灑的很。 老天若看一個逍遙的漁夫不順眼,只用給他一點點錢,一點點奔頭,一點點生活的甘甜,便能讓他追著趕著,像只籠子里的小倉鼠一樣執著地跑起來。 這樣的不順眼,其實也是種善意的不順眼,若是不善的,便讓他感受一下世間對弱者的欺凌,平民的軟弱,良善的無用,便又可以激勵他,給他一種更為有效的動力。 說白了,人能壓抑自己安逸享樂的本性,一半因為嫉妒,怨恨,另一半因為害怕失去的恐懼,向上爬可以減少這種恐懼,用掠奪更多東西來鞏固自己的安全感。 靳筱尚且未遭受最底層的坎坷,卻也切實地感受到自由生活的遠離。她愛上了一個男人,更確切的說,愛上了自己的丈夫。幸運的是,她丈夫對她不壞,真心也是有的,這已經是一個已婚女子最大的圓滿了。 若是放在西方的童話故事里,故事書已經可以合上了,從此他們過上幸??鞓返纳?。 可她的故事書不過剛翻過幾頁。 在她生活的地方,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一生獲得的,無償的,沒有時間限制的愛,來自父母。那是融在血緣里的,幾率最大的幸運,就像賭場先送你的那一注,有了這一注,便可以接著往下玩。 可靳筱連這一注都沒有,更不要提下一注的運氣。 在她過往的經歷里,幸福與快樂都是有賞味期限的,比如教堂,比如女子中學,在他人的眼色里摸打滾爬過的人就會知道,老天爺的眼色,也是要揣摩的。 當然不是任何人都用揣摩老天的眼色,云端里的人只管活在蜜一樣的生活里,他們可以撒嬌,同身邊人任性,或者同因果報應的規律任性。命運的審判對他們都會格外寬厚,就算偶爾嚴厲了一回,也仍給他們無限的,回頭是岸的機會。 但是云端之下的人,哪怕在難得,吃到幸福甜味的時候,也要記得不要得意忘了形,不要迷失在甘甜帶來的錯覺里。這就好比一個可愛的富家小姐,吃到美味的點心,開心地跳起來,在街上轉起圈圈,旁人也會覺得這是件美好的事情??扇羰莻€體態不雅,相貌下等的挑糞工,也這樣張揚,旁人會覺得他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以為自己也成了富家小姐,惡心又矯情。 不幸運的人更要遵守規則,更不相信從天上掉下來的順遂。 靳筱走到廚房,廚房同她問早,她也輕輕點了頭,又拿了幾個雞蛋出來。 “去拆一袋凱斯松餅粉,”靳筱指了指柜上已開的那袋,是四少上回說過不好吃的,“這袋便不用了?!?/br> 四少起來時早飯已做好了,吳媽問他要不要端進屋子里,又說是少奶奶一大早起來做的,顏徵北隨手扯了件睡袍,回了句“到餐廳用?!?/br> 靳筱已在那里等他了,四少來時,她還在喝牛奶,嘴唇染了一圈白,可愛的很。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只一頁頁去翻那本雜志。 桌上已擺了松餅,濃湯,還有一些雜糧,說是對腸胃好。她花這樣的心思,自然讓顏徵北歡喜。四少贊了一句“好香”,又去瞧她那本雜志,“新刊還沒出來?這本不是早看過了?” 靳筱抬頭笑了笑,“我昨日在舒家遇到了吳珍妮,”她怕四少不知道她是誰,又補了句,“哦,就是《郁金香》雜志的女主編?!?/br> 她又翻了一頁,去看那頁吳珍妮的文章,恰巧避開了四少一點點不自在的神色,靳筱又開口,“我想在她回香港之前,邀請她來家里做客,”她用叉子叉了一個小香腸,目光帶了向往,“也不知道說什么,我真怕到時候沒話說?!?/br> 說到這里,靳筱的笑容也含了羞赧,她看了看四少,同他解釋,“所以我想著,再仔細讀讀她的文章,興許管用?!?/br> 四少從前并不限制她交友,聽她說了這些,卻掛了笑嘲諷,“便這么崇拜她?真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說話的語氣十分隨意,并沒有對吳珍妮敬重的意思,實在她也是四十來歲的女活動家,四少這樣的做派雖然是他從前紈绔的樣子,但也并不妥當。靳筱放了叉子,認真同他介紹,“她很了不得的,不說創辦了雜志,便是他丈夫去日本留學,也是她賺的學費生活費呢?!?/br> 她辯白的樣子認真又鄭重,讓四少都止不住去吃吳珍妮的醋,只哼了一聲,“唔,那你也要同她一樣來擔我的生活費?” 他說了這話便后悔,男子大約都希望妻子心中偉岸高大的那個形象只有自己,加上四少對吳珍妮并沒有很好的印象,于是他十分幼稚地去酸一酸她的偶像,卻未顧忌她。 靳筱原本拿起叉子去叉一塊松餅,聽他這句話,臉陡然白了。她自然擔不了四少的生活費,她連擔自己生活費的本事都沒有,如此叉那塊松餅到自己的盤子里,似乎都需要極大的勇氣和臉皮,讓她一時間僵在那里,不知道做什么。 愛情讓人開始審量自己,到底幾斤幾兩重,能讓對方愛自己幾分。仿佛在那之前順理成章的事情,確認了心意之后反而沒了膽氣,因為害怕對方覺得不值當。 這些事情,在中國的婚姻里,其實要靠媒婆的智慧,比如一個豁了牙的丈夫,就得配一個臉上有麻子的女子,這樣濃情正熾的那幾年過去了,到了柴米油鹽的漫長余生,才不會心生不忿,覺得當年的婚約是自己虧了,又因為悔意生出許多事端。 這是做媒的營生和哲學,可四少同靳筱,并沒有走過這一步。自然有了這一步,他倆也不會在一起。靳筱還愣在那里,四少已幫她夾了那塊松餅,到了她盤子里。 靳筱低頭看那塊松餅,她親手做的,水和面粉的比例,也是四少喜歡的,可突然她覺得躊躇。 四少同她轉了話題,她也不知道應不應該感謝顏徵北體貼她。遇上這種體貼,如果還是掛著一張臉,其實很不識相,如此她便笑著卻吃那塊松餅。吃了一口又想到什么,抬頭去看四少,“她丈夫是中華革命黨的,我同她交往,會否讓你難做?” 四少倒笑了,“會有什么難做?我避他們如狼虎,反而讓人笑話?!?/br> 他又若無其事地去喊吳媽加咖啡,再將那松餅上加了一點楓糖,好避開靳筱的眼睛,“哪日你們約了來家里,同我知會一聲,我不回來便是了?!?/br> 他又抬了頭,欲蓋彌彰一般的,“你們女人聚會,便讓它只是女人家的聚會就好了?!?/br> 四少照例親親她,便去忙他的事情。靳筱原準備去花房看一看花,擔心昨夜雨水漫了進去,吳媽卻突然同她通報,“少奶奶有電話,是家里夫人打來的?!?/br> 靳筱原本向外走的步子停在那里,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轉了身。她也未說什么,只同吳媽去接電話。 靳筱從前同母親的交流,多半是她母親吩咐她做什么,連結婚也一樣。靳筱同父親很少說話,母親有時候扮演了雙方通傳的角色。嫁進顏家,也不過是母親對她一聲輕描淡寫的吩咐。 她母親在電話里倒未在提二哥提拔的事情,興許也聽到了一些傳言,反而同她說了許多因為顏家,家里得到的便利。比如二哥其實最后也得了不錯的差事,連帶大哥也得到升遷。比如家里要搬到更大的宅子,并未花許多的錢,其實也是顏家的安排。 靳筱聽到這些,未覺得多么開心,可聽她母親的語氣,其實是開心的,于是她也回答說,“哦,這很好?!?/br> 她母親又開口問她,同四少可還好,靳筱也不知怎的,在聽到那些事情后,忍不住同她講,“我最近給他做早飯呢?!?/br> 她說了這些也覺得自己可笑,仿佛她做的那幾個松餅便可以抵消宅子和種種恩惠一樣,她母親只輕輕回道,“哦,恰好你飯燒的很好?!?/br> 靳筱并未得過母親的夸獎,母親這一句話,仿佛對她也是種鼓勵,如此她也多了一點點底氣。還沒等她興致昂揚地說之后打算的菜式,她母親又開口,“但往后不要做了?!?/br> “你不明白,你每天都同他做早飯,他只會最后覺得你同燒飯的婆子,并沒有什么區別?!薄?/br> “偶爾做一次是情趣,你是少奶奶,當然要有少奶奶的架子?!?/br> 靳筱半晌沒有回答,她母親仿佛也恨鐵不成鋼的,嘆了口氣,兩個人便沉默在那里。 直到她覺得興許這便是結束了,想要開口說聲再見,她母親又開口道,“你嫁出去這么久了,便不回家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