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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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既詳細吩咐了丫鬟婆子,鶯燕便連同幾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恨不得將靳筱頭發絲都鑲上了鉆。那幾個小姑娘是同珠寶商相熟的妝娘,在那珠光寶氣的箱子里翻找,雖說手腳是麻利靈巧的,卻總讓靳筱覺得是同一群女孩子扮家家酒。 起初尚覺得有趣,可靳筱半個腦袋被繞了一團珍珠串成的發飾,說是從哪個法國的公爵夫人那里,漂洋過海,輾轉來了,用鶯燕的話說,放頭上最顯眼,才看得出四少的情深意重。 約莫這些頭飾有了歷史的風塵和閱歷,不只顯得情重,也是實打實的厚重,教靳筱扶著腦袋抱怨,“這是做什么,寶蟾送酒似的?!?/br> 四少原在一旁翻著書,此時倒樂了,“你要去給誰送酒?哪家的薛蝌這么膽大包天?” 靳筱隱約在《郁金香》的某篇小說里看到這詞,只知道是說個結發妻子生怕丈夫不要她了,夜里穿上新婚時的衣服,穿金戴銀,寶蟾送酒一般,如此靳筱便囫圇用了。四少這樣問她,她才想起原出在夏金桂派寶蟾勾引薛蟠弟弟薛蝌的典故,也覺得這么說不太妥當,幾個小姑娘已吃吃地笑了,一面悄悄地打量他倆。 當著外人的面,她卻不愿意同四少服軟,只大著膽子嘴硬回去,“你又沒有弟弟,有什么可慌張的?!?/br> 可她說了這話,又十分慫了,便面不改色地換了話題,“我看請柬說是舒家小姐過生日呢,至于將我打扮成這樣?顯得我是個很不客氣的長輩?!?/br> 她這樣急著轉了話題,并不高明,四少也沒有同她計較,只說了句,“你自然不必再同旁人客氣?!?/br> 靳筱卻顧不得回他,只扶著腦袋喊著叫鶯燕放下手中的金項圈,她此時臉上只有真切的懇求,“快放下來,不然我人還沒有到,便因為脖子斷了要去醫院了?!?/br> 她上了車,還不時將發中的小墜物偷偷摘下來,塞到座椅的縫隙里去,四少偏眼都瞧在眼里。他夫人同一個軍官比眼力,實在有些不自量力??煽唇忝客低挡亓?,便小貓偷著魚一般,得逞地笑,一會又怕他看著似的,連忙收斂了笑意,正襟危坐地同他扯東扯西,簡直是出眼跟前的默劇,比影院里的黑白片好看到哪里去。于是四少也假裝沒瞧見,隨便她將那幾顆鉆胡亂地塞。 靳筱倒也看出他的笑意了,問他在笑什么,四少也摸摸鼻子,“唔,”他握了拳,將笑容憋了回去了,也同他太太一樣,正襟危坐的回她,“今天天氣十分的好?!?/br> 靳筱抬眼看了看那似要落雨的陰天,也點了點頭,便不再問他了。 靳筱赴宴,從來都是先跟著四少,同主客們打個招呼,往往抿了嘴回以笑意,并不會出錯。四少從前倒沒有這么在意她的裝扮,如此靳筱也長了心眼,她的夫君能特地跑倒這韶關來,自然有自己的謀劃,靳筱只消不給他添亂,舉手投足全了他的面子,便完成了做太太的職責。 民國不過幾年,是以北地的宴會里仍能看見旗裝,舒家的大太太上來迎他們,是個傳統的小腳女人,走路其實不便,卻也能看出年輕時綽約的輪廓,“四少可算來了,老爺們都候了多時了?!?/br> 男人到了這種場合,多半要談談事情,女人們若不跳舞,便聚在一起打麻將,或攀比攀比新購入的戒指,靳筱同四少走了過場,也自然要被大太太領著去女眷那里去同大家伙閑聊幾句,四少倒笑著同舒家的大太太囑咐,“我太太不常出來,還勞煩您多照顧一些?!?/br> 大太太原本便帶著熱絡的笑容,此時眉眼都要擠到一起去,“四少這架勢,倒像我送孩子去學堂呢?!?/br> 靳筱也覺得他這般照看,讓她想起自己初入學時,隔壁女同學的父親。那父親攜著女兒,一一同各科老師拜托,“我家姑娘從小呆在家里,還麻煩老師多照顧些?!?/br> 靳筱那時被母親送到了,便一個人坐在班級里,隱隱約約聽到這些話,才明白自己同旁人是不一樣的。她自小以為所有的女兒在家都受漠視,世間的男子使喚女人是應當的,直到上了學堂才發現并非這般。 四少有時,是彌補她父愛的角色,這種角色在她的生活里越發的著重了,又讓她多了幾分怕,不想沉溺進去。 如此她想著,被大太太帶到那女眷里,也努力想從那被托付的角色中走出來,露了笑容地同她們社交。她是韶關最高長官的妻子,又有這一身珠光寶氣的行頭,縱然年輕,旁人對她卻是親厚的。這般親厚倒不一定有假,只是人對著光鮮的,美好的人或物,總歸會流露出自己也得體親切的那一面,要真的歸咎起來,其實也是真心。 說話間舒家的老爺也帶著她的小女兒出來了,聽聞那小女兒也從小被掌上明珠般疼愛著,興許這次生日會也指望去尋一個乘龍快婿。那位舒家的小姐穿著白色雪鍛的旗裝,為了不顯得太素,又繡了蔥綠的云雀和鶯黃色的云彩,連盤口都鑲著滾了金邊。雖說衣著仍是舊式的,可這般拋頭露面,其實也說明了是個新式的女子,靳筱看她帶著天真的笑意,也不自覺地掛起了一抹笑。 她從來都羨慕這樣的女孩子,出身優渥,不知道人間冷暖是什么,自然也會掏了心窩子對旁人好,只以為全天下人都是互相體恤悲憫的,連苦惱也比旁人少了許多。 她這樣想著,嘴角也帶了一點點地苦,可她向來不是自艾自憐的人,不一會眼光便流轉到了一旁的西式甜品。這種小城的大家族,做宴從來都是中西合璧的,西餐興許并不正宗,可靳筱也確實想吃一些甜品。 她剛想抬腳,卻聽見身邊一串流利的英文,定神聽了,原來是,“Jenny,你知道為什么待嫁的女孩子要穿白裙子?” 那說話的女子是純正的美音,回答的女子卻是英倫腔混了一點廣東的語調,左右也十分的南方,并不是北地的口音,“你又要同我說結婚是場買賣了?!?/br> “自然是場買賣,”靳筱此時偏眼看去,看到一個金發碧眼的高挑女子,卻也應景般地穿了件及小腿的旗袍,引了在場明目張膽或遮遮掩掩地注目??伤讨鴥鹊夭恢赜⑽?,也十分肆無忌憚,“所以要將賣出的姑娘穿上白裙子,好證明給買家看,這是個處女,能生出夫家的種?!?/br> 靳筱這會倒樂了,覺得她倆十分有意思,便也轉了頭插話。她聲音并不苛責,帶著玩笑的溫和,沒有拿禮教指責人的意思,“這里不是西洋,我們戴孝時才穿白色的?!彼制劭戳丝幢焕蠣斪訝恐呐⒆?,“教舒小姐知道你們說這些,她是要哭的?!?/br> rou其實寫好了,先把進度走完,明天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