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晟他在六歲的時候就被診斷出有先天性心臟病，大概率是無法活過16歲。

    所有人都憐憫地看著六歲的他，唏噓他生在權貴這輩子卻只有不到10年光陰。

    10年能干什么呢？

    是環游世界感悟生命？還是嘗遍世界上所有的毒品，趁著著有限的時間刀走偏鋒干一些常人所不能干的事情？

    都不是。

    是躺在床上，在身處潮濕的陰暗里，在永遠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藥劑味的房間等死。

    是的，他就連在陽光下奔跑的資格都沒有。

    剛開始他還會躺在椅子上，羨慕地聽著窗外的孩子們的肆意的打鬧聲。

    可無論怎樣的向往與不甘，祁晟也總是一個人而已，他坐在陰暗的房間里，來看他的只有一些年長的父輩們，但他們也都是匆匆地來，匆匆地去。

    是啊，他們都還有自己的大好人生要過，怎么會放太多的經歷在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人身上。

    祁晟身處孤舟，日漸腐爛而不自知。

    時光如流水而過，似乎是從哪一天的清晨開始，祁晟他發現外面的嬉鬧聲是如此的吵鬧，就連暈染在窗簾的陽光都惡心得讓人難以忍受。

    日復一日地枯燥乏味中，祁晟有時候都會忘記自己的心是跳動的，甚至是有病的，他感覺自己就像這個宅子里的一個物件，一個擺設，無悲無喜地生，無悲無喜的死。

    *

    一切的開始只是一只尋常的鳥兒。

    春去秋來，祁晟的房間的窗沿外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一只小鳥筑了一個鳥巢。

    每天早上都在窗外嘰嘰喳喳地跳動著，開著窗的話，偶爾還會不小心飛進屋里，在屋內轉悠一圈后再飛走。

    有一次它甚至停落在房間里那個人類的手背上，動靜驚醒了沉睡中的祁晟，他睜開黑幽幽的眼眸，看著手背上停留的小鳥，它歪著頭，砸巴著一雙綠豆般的小眼，似乎是在奇怪面前那個奇怪的生物，溫熱的觸感從手背傳來，帶著些微癢意，祁晟微微動了動指尖，那小鳥跳了跳，卻只是從手背的一邊跳到另一邊。

    祁晟的眼里漾起一絲笑意……卻轉瞬即逝。

    他突然猛地伸手抓住了那只受了驚似圖逃走的鳥兒，小鳥在手中不停地扭動掙扎著，尖銳的叫聲在剎那間充溢了整個房間。

    很快便有仆人破門而入，看到男孩手中的東西后便略帶慌張地說：“對不起少爺，我立馬把那東西丟掉?！?/br>
    仆人正要上前，卻男孩淡淡到：“不用……去準備一個籠子?！?/br>
    祁晟為那個鳥兒準備了一個漂亮的籠子，漆著亮紋的紅木和精致的巢窟。

    他把那個籠子掛房間的中央，沒事時候他就躺在他的搖椅上看著里面嘰嘰喳喳交喚地鳥兒，看著那個鳥兒在籠子里不停上下翻飛，撞來竄去。

    他討厭這種無慮而活潑的生物，他覺得它們有他永遠都無法感受到的情感，他把它囚起來，讓它和他一起呆在陰晦的房間里，他饒有興趣地cao控著它的生命，只要他不給它食物，它就會輕易地死去。

    祁晟每天親自給那只鳥換水換食，打掃鳥籠，同樣地，他每天看著那只鳥一天天地失去生命的氣息，本來靈動的雙眼漸漸變地枯槁無光。

    那只鳥最終在那年的秋天死去，死的時候形銷骨立，對著窗口的藍天。

    祁晟打算將這只陪伴了他兩個月的小鳥兒埋藏，那天天氣晴朗，祁晟坐在輪椅上被仆人推出屋子。

    時值深秋，刺骨的寒風吹在肌膚上引人戰栗，祁晟讓仆人推著他小路上行了許久，終于在滿是黃葉中找到一個還算綠意盎然的草叢。

    祁晟支退了仆從，打算一個人安葬這只鳥。

    然而突變就在一瞬間——

    一個男人突然從斜地里沖出，將蹲在地上的男孩捂住口鼻一把抱起，一輛速度極快的卡車從后方駛來，男人縱身一躍，跳入卡車的后箱。

    事情發生只在短短的幾秒間，等站在幾米外的仆人反應過來時，卡車早就開沒影了。

    仆人當即嚇得一身冷汗，正打算掏出手機報警，就被身后的鐵棍一棒子擊倒在地，當即就不省人事了。

    年僅15歲的祁晟就這樣有預謀地被人擄走。

    祁晟醒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黑，他的手腳都被麻繩捆住，耳邊只聽得到兩個男人聊天的聲音。

    “吳子，我剛才看這小子的臉怎么這么蒼白，一副吸了毒的鬼樣子……”

    “沒事，聽老三說這小子有嚴重的心臟病，跑都跑不了幾里地，廢物一個?！?/br>
    “那就好，我看這小子長得還算不錯，打算把他給賣了呢……”一個尖細笑聲的聲音響起。

    “賣了？雇主不是說抓到這小子就給直接殺了嗎？”

    “殺個屁殺，我們把他賣到哪個小山溝里，一輩子都出不來，不就相當于死了嗎，到時候祁家小少爺失蹤的新聞一出來，就直接讓人給錢，就說尸體被丟進河里找不回來了！”

    “嘿嘿，說的也是，黃濤還是你聰明，錢是個好東西，不來白不來?！?/br>
    過了一會車停了，兩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都消失了，祁晟猜測他們可能下車了。

    周邊很靜謐，似乎是在什么地方的郊區，他的嘴巴不知道被什么東西塞住，身上蓋著一層黑布，動彈不得地靠在尾箱上。

    祁晟冷漠地想，他們說得對，他就是個廢人，就算不看著他，他也是跑不掉的。

    無所謂了……

    祁晟想著，緩緩閉上了眼，黑暗里，男孩隔絕了自己的五感，一點一點地，男孩感覺到他一直討厭的世間嘈雜慢慢地離他而去……

    ——可他還是聽到了穿過樹葉間的風，簌簌地響著……

    天地間仿佛只存在著卷縮在尾箱中的他……

    就這樣吧……

    這樣想著……男孩緊閉的眼角卻漸漸地濕潤了……

    這就是他的一生嗎……

    ……太可笑了……

    就在男孩將牙齒移到舌根的時候，他身上的黑布驀地被人一把掀開。

    一瞬間，一直壓在祁晟身上的陰翳驀地消散無蹤。

    萬籟俱寂。

    只有忽然而來的亮光刺激得男孩雙眼微微地顫動。

    “哈哈～這里，怎么有個人？”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眼簾緩緩張開，祁晟看到了那個身穿著藍白色的校服，正一臉好奇地看著他的“男孩”。

    有風從祁晟的身后吹來，紅色的楓葉一片片地從他耳邊破碎地卷過，深秋灰藍天空中忽然出現無數紅色的葉影。

    它們倒映在他的眼里，從天空到大地，緩緩掠過眼前“男孩”那對清澈的眉眼。

    那輕悠悠的一片，卻在落地的那一瞬，轟然作響。

    原來秋風，是如此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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