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沈晝葉:“……” 女孩子竭力解釋:“你還不明白嗎!我都打扮成那……這樣了!” 陳嘯之:“……?” 陳嘯之一下破功,嗤地嘲出聲。 “什么傻逼想法,”他嗤嗤地笑得喘不上氣:“弄了半天你就糾結這玩意?” 沈晝葉眉毛一擰:“——就、這、玩、意?” 又生氣了,陳嘯之想。 她似乎永遠都長不大,不愿穿高跟鞋,孩子似的赤著腳,氣氣悶悶的只套了昨天的裙子和大衣,頭發沒梳還把妝擦沒了,像個小要飯的。 這小要飯的還憋了一肚子氣,大有殺了他的意思,沒點兒收斂模樣。 “沈晝葉,你說的有影么?!标悋[之憋著笑道?!拔矣X得你挺漂亮的啊?!?/br> 小乞丐也有自知之明,低頭看了看自己亂七八糟的頭發,難以置信道:“就這?就這?漂亮——你敷衍我吧?” 于是陳嘯之沉默了一會兒,收斂了笑容。 “這么多年,沈晝葉?!彼f。 “每年,每月,每一天,我都覺得你很美?!?/br> - …… 他們在加州邊陲的一個小鎮拐下公路。 小城霽雪,劍蘭東倒西歪,埋在昨夜雪里。沈晝葉一下車就覺得冷且餓,毫無準備地出門實在是太錯誤了——于是陳嘯之專程帶著她吃了頓豐盛早午餐,加了滿箱油,又開車去沃爾瑪,給還穿著正裝的二人買了能可勁兒造的衣服,和路上要啃的干糧。 “要不是我,”陳嘯之推著車嘲道:“這個環節就不是你我吃早午餐了,是你在亞利桑那沿途要飯?!?/br> 沈晝葉立刻氣墩墩:“你這是憑空臆測,沒有半分根據?!?/br> 陳嘯之微一思索,答道:“確實?!?/br> 沈晝葉覺得自己占了上風,剛準備得意一下,陳嘯之又道:“你哪可能走到亞利桑那,也就在加州要飯?!?/br> 沈晝葉:“……” 沈晝葉說:“你才要飯,你全家都要飯,你憑什么這么說我……” 陳嘯之懶得做出任何回應,丟給沈晝葉一雙新買的雪地靴示意她上車去換,又拎了兩雙拖鞋,抱著一大箱他買的物資,大步走向停在超市門口的吉普車。 “……我們在路上要走幾天?”沈晝葉抱著靴子,兩步跟上。 陳嘯之思考了下:“再說吧,反正是假期,走到哪開心了我們就去玩玩——想去大峽谷嗎?” 沈晝葉心弦一動。 陳嘯之:“但我們今晚得先去亞利桑那,好好休息一晚上?!?/br> 四十號州際公路路途漫漫,他們抵達加州的盡頭。 - 隔夜的雪在沙漠上融化殆盡,陽光如火。 亞利桑那別名大峽谷之州,遍地沙漠,州花是柱狀仙人掌。 陳嘯之脫了加拿大鵝,取出墨鏡來;沈晝葉則換了一身方便活動的牛仔褲和寬松柔軟的白毛衣,腳上套著暖茸茸的毛線襪,看上去溫暖又妥帖,亂糟糟的卷毛扎在腦后,蜷在副駕駛上,被曬得臉都泛著紅。 陳嘯之忍俊不禁道:“嫌曬的話可以去后座趴著睡午覺?!?/br> 沈晝葉好奇地問:“你不需要我陪嗎?” “——陪個屁,看看你自己吧,都快被曬死了?!标悋[之嗤嗤笑起來:“到后座陪我說話也行。用硬紙板擋下右手邊的光?!?/br> 于是沈晝葉爬到后座,用硬紙板搭了個小棚,趴在沃爾瑪大紙箱上看窗外遼闊熾熱的沙漠,與曬得赤鐵樣的戈壁。 沙漠的白天氣溫奇高,夜里卻又會冷到零下數十度,條件艱苦卓絕,可仍有仙人掌與灌木零星生長其中,生命茁壯強韌。 “我開車離家出走的時候沒想到會這么遠?!鄙驎內~誠實地開口。 正在開車的陳嘯之說:“我猜你也是?!?/br> “……我……”沈晝葉忽然道:“我是不是沒怎么給你講過我小時候的事?” 陳嘯之莞爾道:“小時候的事兒?沈晝葉,你平時愿意說話就不錯了?!?/br> 沈晝葉笑了起來。 “只只,我小時候跑的最遠的一次……”沈晝葉懷念道:“是七八歲的時候。我爸參與nasa的一項落地計算,火箭升空的時候他帶我去卡納維爾角,一路開車過去,特別遠。那時候是小學一年級的暑假,然后他帶我去一家書店,送了我一本卡爾·薩根?!?/br> 陳嘯之從后視鏡看她。 “……《the demon haunted world》,”沈晝葉迷惑地皺起眉頭:“國內引進了嗎?怎么翻譯,惡魔sao擾的世界?” 陳嘯之笑起來,說:“《魔鬼出沒的世界》?!?/br> 沈晝葉眼睛晶晶亮地看著他,陳嘯之又哂道:“我小學三年級讀的,書城擺在門口,當時就剩一本了,現在還在我家書架上?!?/br> 沈晝葉甜甜地說:“和我就差了一年多嘛?!?/br> 緣分奇異。陳嘯之眉眼舒展開,仿佛胸懷里生出盎然春意。 “我還記得哦,”沈晝葉懷念道,“——那時候火箭發射升空,我爸在熱浪里給我解釋什么叫質點,什么叫齊奧科夫斯基公式,我們將怎么選中一個漂亮的參考系坐標軸,我們將怎么送一塊沉重的鐵、怎么送一個鮮活的人飛往宇宙。他解釋完問我對工程感不感興趣,我說沒有?!?/br> 陳嘯之饒有興趣:“他怎么說?” 沈晝葉哈哈大笑:“他立刻給我買了個冰淇淋?!?/br> “要不然我之前怎么這么痛苦?我爸就看不起學工程的,結果我搞的還不止是工程?!?/br> “——是啊?!标惤淌趷憾镜溃骸澳愀悴牧?。我還專門連夜翻了你發的那幾篇論文——還好你沒做石墨烯,要不然我可得用眼白兒翻你。他媽的工程中的末流,不夠丟人的?!?/br> 饒是沈晝葉有準備,還是憋夠了氣,有心殺了他。 陳嘯之完全不在意沈晝葉這點小破情緒,渾不經心地揉了下鼻梁,問:“不過話說又回來了,您在七歲高齡拒絕工學的橄欖枝的原因是什么?” 嘴炮永遠吵不過。沈晝葉憋悶地想了半天,悶悶地回答: “數字不漂亮?!?/br> 工學的損耗,對數據的再處理,過強的應用性和與之相應的妥協,它是站在基礎科學上的分支,永遠無法成為基礎科學本身。 陳嘯之從后視鏡里看著她,看了半晌,在炎熱如火的太陽光里笑了起來。 沈晝葉頭上冒出個問號,陳嘯之笑著揉鼻尖兒道:“不是嘲笑你——我是覺得這個理由,太像你了?!?/br> 沈晝葉迷惑起來:“這個理由很奇怪嗎?” 她又問:“只只,你是為什么不想學工學?” 車在亞利桑那州廣袤大地上奔馳,陳教授開著車,微一思索道:“——我喜歡基礎科學的嚴絲合縫、毫無死角的精確?!?/br> 沈晝葉皺起細細的眉頭:“和我哪不一樣了?” “——當然不一樣?!标悋[之平和地說。 沈晝葉:“……” 然后她聽見陳嘯之說: “……你的原因比我更靠近本源。我窮盡一生,都比不上你?!?/br> - 女孩子愣愣地看他,仿佛不理解似的。 她穿的高領毛衣柔軟而溫暖,頭發蓬松蜷曲地披在腦后,像個流浪的小吉卜賽人,小吉卜賽人眼神清澈而明亮,閃著一種赤誠熱烈的光。 哪怕是最嚴酷的人看到她,都不得不承認,這個人的眼神原始純粹,乃至毫無雜質。 令銀河為之動容,令四月為其駐足; 令一個男孩心甘情愿地,魂牽夢縈一生。 男孩探過座椅間隙,于熾烈的、亞利桑那的陽光和戈壁中與她接吻。 - 冬天北半球的夜變得很長,天將黑不黑,沈晝葉裹著棉衣探出頭去,望向戈壁灘上,即將沉入山脊的夕陽。 “我們什么時候到呀?”沈晝葉趴在窗邊問。 陳嘯之看了下手機,估算了下道:“快了吧,大概還有一個小時,我們在金曼住一晚上?!?/br>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初中的時候?” 沈晝葉問得突然,陳嘯之微微一愣:“你是說哪些?” 沈晝葉想了一想,道:“零八年十月左右,你住院的那幾天?!?/br> 陳嘯之眉峰揚起:“嗯?” “你還不記得呀,我偷偷去看你,”沈晝葉笑了起來:“去路邊小攤子給你買水果,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總是在小攤兒上花好長時間……” 陳嘯之眼睛彎彎,像月牙兒。 “……然后每次往醫院去的時候,”沈晝葉頭發被風吹得亂七八糟,懷念道:“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吧?!?/br> 陳嘯之從后視鏡里看她。 “——就這么一大抹紅?!彼龑χ毂葎澚艘幌拢骸爸虚g兒一個大蛋黃往下沉,就像往番茄湯里下雞蛋一樣……然后我在公交車上拉著扶手晃晃蕩蕩,心里怎么都不明白,班長為什么會拼了性命去救我?!?/br> 陳嘯之正要說話,沈晝葉突然道:“還有?!?/br> 陳嘯之:“你說?!?/br> 沈晝葉深呼吸了一口氣,終于問出了淤堵的問題:“陳嘯之,你住院的那七天,是不是假的?” “……” 沈晝葉謹慎地求證:“我還記得呢,陳嘯之,你床頭那時候連個吊瓶架子都沒有,我去了好幾次都看到護士對你翻白眼,而且你追我的時候能跑能跳的——你是不是賴在那了?” 陳嘯之:“……” 開車的陳嘯之面無表情:“你是不是想步行回舊金山?” “——你又舍不得趕我下去?!迸⒆永硭斎坏馗F追猛打:“快說。你是不是賴在那不走,被護士jiejie討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