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小姑娘卻仍然覺得自己被罵——而且是被數落了一天。她發自內心地覺得委屈,便弱弱地點了點頭。 - 下午的小組討論兵分兩路,一隊是沈晝葉和陳嘯之這兩個一講題就煩得一筆的垃圾人隊,另外一隊是討論問題之前一定要先吐槽一通的、以陸之鳴為首的屁話很多隊。 五點時屁話很多隊先走了,但沈晝葉還有點事情沒解決——她為了一道慈教授出的物理題,和陳嘯之吵得面紅耳赤,誰都不能說服誰——這一架足足吵到天黑。 天黑蒙蒙的,外面路燈已經亮了起來。 陳嘯之順了下氣,人身攻擊道:“……你這個弱智?!?/br> 沈晝葉立刻反唇相譏:“你腦子被摔了吧?!?/br> “你要臉嗎沈晝葉,”陳嘯之嘲道:“就你這還諾貝爾獎,我看搞笑諾貝爾頒給你差不多,趕緊滾回家睡一覺醒醒腦子,明天跪著來給我道歉?!?/br> 沈晝葉一拍卷子,氣得都快哭了,對著他吼:“就你記性好是吧,道你個球!” 于是陳嘯之冷笑一聲,連個詞都不奉,展示出了北京式徹頭徹尾的嘲諷。 沈晝葉:“……” 沈晝葉憋著一腔被氣出來的眼淚,放出自己能放的最兇的狠話:“你這個辣雞!我回家了?!?/br> 陳嘯之眉峰一挑,絲毫不以為意:“哦?那你快滾啊?!?/br> ……這個人是狗嗎! 沈晝葉氣沖沖地裝包,把自己的筆袋啪一下按住,連拉鏈都不拉就塞進包里,又把攤在桌上的一堆書和卷子胡亂一懟——懟完亂七八糟一拽拉鏈,直接朝外跑。 陳嘯之冷冰冰地劈手一指,道:“你拉鏈沒拉上?!?/br> 這簡直是最后一擊,沈晝葉:“嗚……” 沈晝葉想到陳嘯之居然真的訓了她一整天,又想到他對自己幾乎都沒有啥好臉色,立時瀕臨氣哭。 她把書包抱在懷里,拉上拉鏈又重新朝外跑,陳嘯之趿著拖鞋站起來,一路跟著沈晝葉到了門口,然后在門前使勁一攔。 沈晝葉憋著快奔涌而出的、被他活活氣出來的眼淚,顫抖著放狠話:“別擋我路?!?/br> 陳嘯之:“……” 他似乎有點后悔,想說什么。沈晝葉就這么憋著眼淚看著他。 沈晝葉不知道他攔門做什么,一時甚至以為他會道歉——然而片刻后,她聽到陳嘯之近乎嘲諷的聲音: “——這門鎖你會開么?” 然后他啪嗒一聲,將那復雜得要命的門鎖開了。 沈晝葉:“…………” 你媽的。辣雞。 - 沈晝葉哐當一聲摔上了門,管陳嘯之在里面吃粑粑,在樓梯間里砰砰砰地按下樓鍵。 電梯停在八樓,感應到位于二十六樓的按鍵亮起,便嗡地上升。 我要回家吃好吃的,沈晝葉看著那紅紅的按鈕,近乎扭曲地忍著眼淚想:陳嘯之就在家吃自己吧,垃圾。 然而。 下一秒,這樓里所有的燈,齊刷刷地,啪一聲,滅了下來。 世間一片漆黑。 沈晝葉:“……” 一片黑暗中,沈晝葉弱智一般矗立著,使勁兒按了按那個下樓的按鈕。 但是天也是黑的,電梯前也是黑的,都是黑的,那個燈顯然不會成為唯一的奇跡。 ——這居民樓,居然他媽的停電了。 第66章 陳嘯之求饒般道:“……是…… - 是夜。 燈光熄滅, 電梯嗡鳴停止,沈晝葉在停了電的、黑咕隆咚的電梯間里呆呆地看著停止運行的電梯,和熹微黑暗中的、貼在電梯頂上的26f字樣, 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還有點言靈的能力。 沈晝葉:“……” 真的停電了。 二十六樓的這種高層不該有發電機嗎?這小區明明一看就很貴, 連供應電梯的發電機都沒有, 物業還是剖腹謝罪算了…… 沈小轉學生是真切地覺得自己被世界嘲諷了:陳嘯之讓她受的這些委屈加上一個星期的住校吃的苦,陳嘯之臨走的時候還生怕她走不掉,還追到門口給她開門,這一切在不合時宜的黑暗中被無限地放大。 這都是什么逐客令啊——完事了居然還停電,電梯怎么可以這么欺負人。 沈晝葉氣得連淚花兒都在眼眶里打轉, 抽了下鼻尖兒, 轉過身去找應急出口, 打算爬樓梯下去——所幸應急出口的燈亮著, 綠瑩瑩的,一眼就能看到。 沈晝葉使勁擦了擦鼻尖兒, 朝那個方向走去。 可是緊接著, 身后的門,就‘砰’一聲被撞開了。 ——陳嘯之家的門被全力摜到墻上,發出近乎震天動地的聲音。 下一瞬間,一個聲音失聲吼道:“沈晝葉——!” 沈晝葉:“……” “沈晝葉??!”陳嘯之近乎嘶啞地吼道:“——姓沈的!” 沈晝葉都走進樓梯間了,聽到那聲音愣了下。 因為那聲音太苦痛了。 ……陳嘯之幾乎是在嘶吼,他的聲音裹挾著濃重的悔意與痛楚, 打碎了靜謐的黑夜。 像是浸透了失去了什么的恐懼。 沈晝葉呆了一下,接著她看到曈曈夜色中,陳嘯之倉惶地喊著她的名字沖了出去,他拍著電梯鐵質的門,那門發出沉悶無機質的回響。他以拳頭砰砰砸門, 電梯井回蕩著沉默和回聲螺旋上升——無人應答。 然后陳嘯之頓了一下,倉皇地朝樓梯的方向沖了過來。 沈晝葉:“……?” 世間黑燈瞎火的,沈晝葉的眼淚還在眼眶里打著轉兒呢,卻被這一連串的變故搞得呆住了。 “沈晝葉!”他近乎絕望地喊道:“你在幾樓——!” 沈晝葉用力抽了下鼻尖兒,心想我就在這一樓,他在喊什么?總不能是把我挖出來再罵一頓吧? 陳嘯之沖進黑咕隆咚的樓梯間就往樓下跑,還在沈晝葉身上撞了一下——他身上rou硬勁兒還大,將沈晝葉撞得一趔趄,疼得嗚一聲,淚水又在紅紅的眼眶里轉了一圈,十分不情愿地給陳嘯之讓開了一點位置。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下去,正要跑進25樓平臺時,猛地一抬頭。 眼眶紅紅的、看著他的沈晝葉:“……” 陳嘯之:“…………” “……你……”陳嘯之近乎嘶啞地開口,眼眶通紅地看著她,說:“……你沒進電梯?” 沈晝葉抽了一下鼻尖兒,小聲說:“停、停電了鴨。我怎么進去?” 陳嘯之:“……” 他終于顫抖著吐出口氣,朝樓上走來。 沈晝葉聽見黑夜里遙長腳步,步聲漸近,陳嘯之自一團黑暗中脫身——然后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沈晝葉:“……” “你干嘛!”沈晝葉眼淚都要滾出來了,根本不想被陳嘯之碰,抗拒地往外扯爪子,喊道:“松手!別碰我?!?/br> 陳嘯之喘著粗氣,道:“跟我回去?!?/br> “我不,”沈晝葉忍著哭腔說:“你松手,我要回家了?!?/br> 陳嘯之聲音又染上怒意:“——回你媽呢,你打算摸黑爬二十六樓?跟我回去!” 沈晝葉只覺得委屈得都要爆炸了。 陳嘯之和她吵的那一場架,他如今的態度,將她撞的那一下趔趄,還有如今死死握住她的手,沈晝葉幾乎覺得自己的手骨都要被捏斷了,又酸又疼。 她固執地說:“對,而且我就是去找我媽。松手,要不然我咬你了!” 陳嘯之使勁一拽,強硬地說:“你他媽咬啊——你咬得動?” 那一下他真的用力了,沈晝wrx葉從小到大這么多年,從來沒被這么用力地拽過爪子,當即疼得哼了一聲。 陳嘯之沒聽見。 那一剎那,小姑娘一腔酸楚的眼淚再也兜不住,咕嚕滾出了通紅眼眶。 陳嘯之使勁兒地將她拽了回了室內,沈晝葉幾乎不再反抗,任由書包在自己身后輕微地顛簸。 陳嘯之家里也停電了,黑暗籠罩每一立方厘米空間,唯有客廳的露臺外閃爍著遼闊的萬千星光。 沈晝葉纖細的指尖被捏的又紅又白,陳嘯之將她拽進客廳,將她的手一松,冷冷道: “在哪里等著都行,來電了再走?!?/br> 漆黑的客廳里,沈晝葉站在黑暗中的陰影里,委屈的眼淚幾乎是止不住地往外滾——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可是沈晝葉又切切實實地感到了難過:她不愿意哭出聲音,更不愿意讓陳嘯之覺察自己的淚水,只是將自己又往黑影里縮了縮。 我以后再也不要見到他了,十五歲的小姑娘的金豆子吧嗒吧嗒地往外掉,在心里說:‘喜歡一個人好難過呀?!?/br> 真的好難過,猶如將自己最柔軟的、最易損的心臟交到了一個太陽般耀眼的男孩手中。 而手握心臟的年輕男孩,根本一無所知。 陳嘯之:“……” 陳嘯之啞著嗓子解釋道:“……我家在二十六樓,沒有必要下去,在這里等等?!?/br> 沈晝葉只是輕輕地、顫抖著嗯了一聲。 她看見世界前花花地汪著淚水,像是冬夜飄落的冰雪,又像是春日迷眼楊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