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陳嘯之冷漠道:“我管你他媽哪國的,你們女生怎么這么麻煩?趕緊找?!?/br> “……” ——靠,又被罵了。 管他媽的小哪國人找了半天沒找到,手腕上沒有枕頭下也沒有,連陳嘯之的被子都被翻了個遍——扎頭繩無影無蹤,仿佛被吸入了黑洞。 沈晝葉抬起頭一看,哪怕這地方黑得要死,她都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陳嘯之的不爽。 沈晝葉只得頂著一頭亂毛下床,在床下找出自己的鞋穿上,心中充滿了模模糊糊的委屈,覺得陳嘯之真是個狗東西,找扎頭繩都要給我臉色看,有本事你也留長頭發…… 而下一秒,黑暗中,沈晝葉的腦袋,被用力摸了一下。 沈晝葉:“……” 有力的手指插進發間,接著,陳嘯之用力摁著她的腦袋,用手指梳了梳她的卷卷毛。 他的手指溫溫熱熱的,沈晝葉突然這樣想道。 下一瞬間—— 沈晝葉被什么擊中,連小耳朵尖尖都紅成了胭脂般的顏色。 - …… 北風掠過荒原與城鎮,冬日的起點上,落葉回歸泥土。 穹頂黑得如墨,零星的燈火點亮。 沿途盡是橘紅的路燈,他們兩個人剛在食堂吃過飯,陳嘯之扛著行李箱,肩上背著沈晝葉的書包,兩個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你怎么帶這么多書?”陳嘯之擰著眉頭問:“沉死了?!?/br> 沈晝葉小耳朵尖仍紅著,伸出手,乖乖地道:“給我,我抱著書吧。全讓你拎太不好意思了?!?/br> 陳嘯之示意她滾:“你還有不好意思的事兒?我不讓女生拎東西。邊兒去?!?/br> 沈晝葉委屈巴巴,把空空的爪子塞進衣服口袋:“……你又懟我?!?/br> 然后沈晝葉走在陳嘯之的身邊,垂著腦袋,聽夜色中,行李箱在石板路上咔噠咔噠的聲音。 那聲音帶著種遙遠的、令人懷念的氣息。 沈晝葉甚至生出一種錯覺,仿佛這聲音來自太初的盡頭,貫穿了她的大半個短暫的人生。 可是她又無論如何都不知道——這熟悉的源頭是什么。 陳嘯之忽然嫌棄地道:“你看看你,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跟我一起去吃個米線還被辣的眼淚汪汪搶我水喝,水喝完了沒辦法我只能把可樂給你,你還嫌可樂喝著疼。你有什么用啊你?話說回來了喝可樂為什么會疼?” 沈晝葉揉了揉自己的爪子,呆呆地問:“就……就是疼啊,碳酸泡在嘴里炸開不疼嗎?” 陳嘯之冷冷道:“毛病。就你也配叫美國人?!?/br> 沈晝葉:“…………” 沈晝葉怒道:“我不是美國國籍我說多少遍了——” 陳嘯之冷笑一聲:“誰管你哪個國家來的?美國人為什么喝不下可樂?” 轉學回國已然三個月的沈晝葉:“……” 她疲憊地心想我真的不想再解釋國籍問題了,陳嘯之是不是腦子有病,是不是死杠精,美國人就要天天漢堡可樂嗎,我在家還一天一大盒荷蘭牛奶盼著長個子,他看了我的菜譜是不是要懟我是荷蘭豆……算了先忍忍,沈晝葉痛苦地想——他還提著行李呢。 萬一把行李朝路上一扔,罷工了的話,那就我完了。 沈晝葉可憐地揉了揉自己的臉,跟著陳嘯之往自己的寢室樓走。 “還有那米線哪里辣了,”陳嘯之又難以理解地開口:“我不是都跟那個阿姨說你那份不要加辣椒了?你那份一點辣都沒有?!?/br> 沈晝葉固執地說:“明明又燙又辣?!?/br> 陳嘯之:“……” 陳嘯之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嬌氣?!?/br> “……???”沈晝葉不開心地說:“我才沒有?!?/br> “——我他媽說你嬌氣,”陳嘯之憤怒道:“你吃東西又挑,可樂喝不了辣椒吃不了,細皮嫩rou,提個裝零食的塑料袋爪子上都能勒得一道一道的,我說句重話就懵。你這不是嬌氣是什么?” 然后,被周圍所有人慣大的沈晝葉懵了一下。 陳嘯之:“……” 這位頭頂個懟字的大少爺挫敗道:“……哎我不是說嬌氣不好……不是那個意思……沈晝葉你之前自己出來住過沒?” 沈晝葉聞言,認真點了點頭。 她眨眨眼睛:“住過呀,summer camp?!?/br> 陳嘯之:“你居然還住過……夏令營?” 沈晝葉笑了起來。 “是呀,”她笑瞇瞇地道:“去加利福尼亞,橫跨了整個美洲。在帕羅奧多待過?!?/br> 陳嘯之點了點頭,莞爾地說:“斯坦福游學?” 沈晝葉笑道:“斯坦福和伯克利。三個星期,玩得很開心?!?/br> 陳嘯之笑了下,騰出一只手,擼了一下沈晝葉毛茸茸的腦袋。 沈晝葉不滿地拍他一巴掌,道:“……你別總摸我的頭?!?/br> 陳嘯之嗤地笑了一聲,又在她披散著頭發的后腦勺拍了拍,道:“發型挺可愛的。走快點兒,你比我這拎行李的還磨蹭?!?/br> 沈晝葉,瞬間紅了面頰。 ……這發型可愛嗎?明明蓬得不行…… 男孩子審美都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在騙我…… 他們兩個人行走在黑夜之中,沈晝葉羞恥地不住揉臉,耙頭發,過了會兒還揉了揉眼睛。 女生宿舍樓并不算近。 沈晝葉踩著帆布鞋,與陳嘯之并肩走在秋夜里,只覺得涼風盈滿世間。 然后沈晝葉突然開口:“——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陳嘯之眉峰一挑:“你說?!?/br> “——如果,”沈晝葉斟酌了一下字句,認真地問:“你有一天收到了來自未來的信。如果硬要讓這件事合理,物理學角度上該怎么解釋,有什么理論依據?” 陳嘯之:“……” 陳嘯之奇怪地問:“你最近看日輕???這都什么破問題?!?/br> 沈晝葉心想我在經歷日輕……但是她沒敢說出來。 “不過這個問題,非常有意思?!?/br> 陳嘯之笑了笑:“你說的這件事里唯一一個有悖于常識的地方就是時間。首先我們需要明確時間的概念——” 沈晝葉點了點頭:“七個基本物理量之一,本質是物質與能量的傳遞。時間連續、不間斷,并不可回溯?!?/br> 陳嘯之一點頭,莞爾道:“——‘時間’是最重要的,也是最難以研究的一個物理量。目前存在的假說,包括弦理論在內,全都是推測。20世紀最偉大的理論相對論也并未被證實?!?/br> 沈晝葉點了點頭:“然后呢?” 陳嘯之擰著眉頭道:“——時間‘不可回溯’的特性,至少現在是無法證偽的?!?/br> 沈晝葉:“……唔?!?/br> “想讓‘收到來自未來的信’這事兒,在我們的客觀世界變得合理,”陳嘯之淡淡地道:“你得改變宇宙大爆炸后建立的一切秩序?!?/br> 沈晝葉哽了一下,小聲說:“……你這個證明真的好狂暴啊?!?/br> 陳嘯之眼睛一瞇:“那不然?當然你可以去找徐子豪這個民科,他能扯的肯定比我多?!?/br> “……”沈晝葉盡量善良地說:“……你不要這么看不起徐子豪的科幻小說。他只是笨了點?!?/br> 陳嘯之冷笑一聲:“哦是嗎。行吧我盡量?!?/br> ……媽的這人怎么回事……沈晝葉都替徐子豪心塞,他平時都是懷著什么心和陳嘯之做同桌,還在桌子底下看科幻世界的??? 沈晝葉緊張地拽了一下自己的衣角:“……可是萬一,我是說萬一。它合理呢?” ——因為它確實是真的。 沈晝葉的確收到了來自十年后的信,那信是真實的。而她也神志清醒,并無妄想傾向。 夜風里,陳嘯之看了她一眼,說:“……那就是朱時清的那句話,科學的盡頭是神學了?!?/br> 沈晝葉微微一愣。 “我不是說世上真的有神,” 陳嘯之淡漠地說: “——我是說,你要考慮,這件事的背后,是不是‘人’?!?/br> 沈晝葉:“……” …… 沈晝葉嗯了一聲,眼神移開,望向北京茫茫的夜空,無意識地攥緊了兜里的拳頭。 ——是的。 陳嘯之和她自己的推測,居然完全一致。 - …… 陳嘯之將沈晝葉幾乎所有行李,一口氣搬上了她真實居住的b棟312。 他路上沒讓沈晝葉搭半把手,將姑娘家沉重的三件行李拖著穿過校園,又給她一路扛上三樓,最后把他從老師處換來的鑰匙塞給了她,將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 沈晝葉站在宿舍門口,幾乎感動得熱淚盈眶:“……嗚嗚謝謝你……” “趕緊進去吧,”陳嘯之甚至頗為體貼地說:“你今天也夠折騰的了,去洗個臉早點睡?!?/br> 沈晝葉看了一下門里,發現還沒有人回來,突然有點甜甜的滋味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