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
諸位大臣早早地就到了,看到她俱都吃了一驚。 陸拂拂的出現,在太極殿引起了不小的sao動,但到了朝議時間,眾人也只能睜只眼閉著眼,權當做沒看見。 昏聵到了這個地步,唉。他們就不該認為陛下改性子了。 不過這位陸王后倒是知禮,朝會時一直安安靜靜地坐著。少女容貌清秀,烏發如云,笑起來倒是頗為博人好感,看上去謙遜聰慧,并不像恃寵而驕之輩,與牧臨川從前寵的那幾位妖艷賤貨都不大一樣。 少女凝神正色,眉目認真,在心里悄悄記下這些朝臣的班序。 正議著事,少年很快就原形畢露,換了個姿勢,壓著一條腿,懶散地坐著。 朝野上誰誰告了御史中丞張秀一狀,說他身為御史臺臺主,以權謀私,將御史中丞這一職位當作黨爭的工具,平日里橫征暴斂,貪污不可勝數。 少年便擺擺手,連問都沒仔細聞,隨意道:“哦,那殺了吧?!?/br> 陸拂拂:…… 朝野上下又是一陣嘩然,便有劉季舒等大臣站出來求情。說張中丞為人鯁正,凡所糾劾,不避寵戚,此番定是有人構陷。 陸拂拂隱隱間覺得張秀這個名字有點兒耳熟,順著眾人視線看去,只看到一容貌端正,神情沉靜冷冽的男人。 陸拂拂這才猛地想起來,張秀這個名字在《帝王恩》中出現過。這位御史中丞廉明威正,因為彈劾義陽王違法,被對方記恨在心。 而后,天下大亂,關中氐羌借機起兵,這位張中丞被逼領兵三千對戰氐羌十萬眾,最終以身殉國。 不論怎么說,這位都是風骨鯁正的忠臣清官。 陸拂拂迅速收斂心神,深深吸了口氣,微惱地瞪著牧臨川,“陛下?!?/br> “陛下難道忘記答應了我的話嗎?” 少年頓了一頓,立刻就像被套上了繩的瘋狗,面色有點兒僵硬,蹙眉耐著性子繼續往下聽,再另作決斷。 拂拂緊繃的身子一點一點放松,悄悄地舒了口氣。 人群中,好似對上了那位張中丞的視線。男人微微一怔,蹙著眉好似躊躇了半晌,最終還是朝她微不可察地輕輕頷首,算是道謝。 不和牧臨川上朝倒還好,一和牧臨川上朝,陸拂拂這才驚悚地發現,小暴君的江山簡直是岌岌可危。 朝會上,又是巴蜀水災,會稽旱災,又是士庶矛盾,北方僑姓名門望族與吳地士族之間的矛盾,又是荊揚矛盾,又是君主與官僚之間的矛盾。 朝野內訌,彼此傾軋。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前些日子,巴氐豪酋李氏李仇作亂,南平郡郡守崔素平亂治災不力。眾人交頭接耳,懷疑巴氐流民這次起義實在是早有預謀,是為崔素故意縱容為之。 眾所周知,荊州刺史就是長樂王牧行簡與崔素這段時日來往走動密切。 賨人勇猛好戰,《華陽國志·巴志》曾言:“周武王伐紂,實得巴蜀之師”。巴師勇銳。若長樂王得了巴蜀之師后果簡直不容想象。 下了朝,拂拂可謂是身心俱疲。 少女神情恍惚,雙眼無神,深感責任之重大,任務之艱巨。 牧臨川這江山都亂成這樣了?她真的還能成功在牧行簡起義之前把牧臨川改造成一代明君嗎? 牧臨川:“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怎么把你改造——”自覺失言,拂拂迅速閉上嘴,搖了搖頭,“沒什么?!?/br> 素色帷帳中,點著一盞銅牛錯銀燈。 少女跪坐在案幾前,撐著下巴,面前攤開一卷《左氏傳》,長長地嘆了口氣。 拂拂這幾天幾乎全身心地投入在了國家大事上,為的就是能搞清楚現在的局勢和狀況。 皇帝簡直不是人干事兒,光是這些一長串的,亂七八糟的加官、散官、勛官、清濁官就將拂拂搞得頭大如斗了,完全分不清誰是誰。 正難為小暴君他是怎么記住的,還記得這么清楚,還要從他們手中爭權奪利。 很快,牧臨川就不樂意了。 少年陰沉著臉,一把扯走了拂拂手里的《左氏傳》,隨手翻了兩下:“這些東西有什么好看的?” 陸拂拂睜大了眼:“還給我?!?/br> 少年歪著身子,勾著唇角打量了她一眼:“后宮干政,就不怕孤治你的罪?” 作者有話要說: 不出意外的話,下章牧行簡和白月光陸續出場,叛軍入城大概還有幾萬字左右(?)別急別急! 感謝在2020-12-1814:44:54 ̄2020-12-1911:21:5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妾身君抱慣,尺寸細思、孟希、聿頭醬、枝枝、激動的蘆筍、云仙游、一十六葉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歸心20瓶;筍條、46000976、不快樂小神仙10瓶;欲anbaobao、念茲在茲、嫁給我準沒錯5瓶;想著她的我們4瓶;改個大辣子3瓶;我要八個機位的吻!、別挖坑不填??!、紅燒rourou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0章 好端端地在看著書,被牧臨川打擾了。 少女憋著一肚子氣,臉色氣得通紅,蹦起來去搶牧臨川手中的書。 牧臨川仗著比她高半個頭,勾著唇角,漫不經心地將書卷高高地舉在空中,猩紅的眼里閃爍著惡劣的笑。 搶了半天都沒搶到,拂拂一個剎車不及,反而還一頭撞在了少年光潔結實的胸口上。 痛痛痛要死了??! 一股酸意直沖天靈蓋,拂拂捂住鼻子,眼淚都飚出來了。 牧臨川卻好像被摁住了暫停鍵,猛地僵在了原地。 少女就像是結實的小牛犢,一頭撞上了胸口。烏黑的長發蹭過裸露的肌膚,微癢,心里好像也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牧臨川眼里飛快地掠過一瞬茫然,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 少女這個時候已經坐回到了桌子唬她沒有束發,烏發披散。 牧臨川與她平常里也不愛計較這些。 青絲如云披垂在腰臀上,伴隨著少女的動作,勾勒出纖美又生機勃勃的弧度。 回過神來后,“啪”地一聲,冷著臉將這卷《左氏傳》拍在了桌子上。 “治就治吧?!辈煊X到牧臨川臉色突然不對,拂拂揉著鼻子,有點兒心虛,又有點兒惱怒,自暴自棄道,她還沒怪他好端端地突然來搶她東西呢。 牧臨川冷聲道:“你怎么這么上心?還是說一個王后已經滿足不了你的野心了?” “還不是因為你?”陸拂拂坐在桌子唬長長地嘆了口氣。 “為了——”牧臨川一怔,“我?” “陛下你沒聽其他人說嗎?長樂王已經籠絡了賨人……”拂拂憂心忡忡,頭大如斗。 少年緊繃的氣勢突然間微不可察地一收,烏黑的長發披落在肩側,他微微睜大了眼。 很快,又匆忙垂下眼皮,干咳了一聲。 朝天翻了個白眼,牧臨川走到桌案唬一屁股坐下來,漫不經心地伸著手指點著桌上的書卷。 “你當真以為孤不知曉?” 拂拂面露驚訝之色。 牧臨川干咳了一聲,臉上露出點兒得意之色:“崔蠻還記得嗎?” 崔蠻?女主角她必不可能忘記。 “南平郡郡守崔素就是她爹?!?/br> 拂拂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你那幾天寵愛崔蠻,都是因為她爹嗎?” 牧臨川卻沒有正面回答,少年低垂著眼,剔亮了銀燈,纖長的眼睫在眼皮上投下淡色的陰影。 瞳仁勾勒著一圈暗紅色的微光。 旖旎又嫵媚。 “孤可不是那些沉迷于美色的昏君?!?/br> 陸拂拂心道,那是,畢竟沒多少人能滿足你這奇葩的性|癖。 牧臨川這話說得其實并沒有錯,經過這幾天的學習,陸拂拂驚詫地發現其實小暴君他什么都懂,也難怪他能坐穩江山這么久。 否則照他這么作死下去,一般人坐不了兩三年就會被趕下王位。 他分割了尚書臺的權力,將決策實權統歸于自己左右近侍,不動聲色地下移門閥實權,看似憑自己的喜好任意重用卑官小吏,實則在與高門士族爭權。 大雍傳至牧臨川這一代時,外軍勢大,拱衛王城的中軍兵力卑弱,統共不過兩三萬人,聽說這小暴君私底下還練了一支重騎兵。 只可惜他爹厭惡他,使得長樂王牧行簡,領安西將軍,使持節,為荊州刺史,據荊襄,占據重鎮,擁兵自重,給自己親兒子埋下了個定時炸彈,早晚有一天要炸得他骨rou橫飛,死無全尸。 少年什么都懂,卻鮮少管事,支頤笑看著自己的江山走向毀滅,等待著懸掛在自己頭頂的利刃落下。 簡直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拂拂匆忙低下了眼,心里很亂。 雖然知道她這樣想無異于三觀爆炸,可她還是忍不住泛起了點兒對牧臨川的同情。 一開始或許只是因為牧臨川與幺妮很像??墒呛髞?,拂拂就明白了,就算牧臨川再像幺妮,他也不是她。 想到這兒,陸拂拂攏上書卷,轉頭一看雕花窗外,不由低呼了一聲。 “下雪了?!?/br> 少女擱下書卷敏捷地跑到了窗邊,推開了窗,扭頭笑道:“陛下你看下雪了!” 少年看著她發呆,心中譏諷道,不就是下雪嗎?有什么大驚小怪的? 雪花片片飛散,零落枝頭,初時不多,很快,便如席子一般覆壓下來,隔墻梅花細細香。 少女半個身子都探出了窗外,伸著手去接窗外的飛雪。臉蛋被凍得紅撲撲的。 深吸了一口氣,凜冽的寒意鉆入鼻腔,拂拂看書看得困怠的精神不由為之一振。 拂拂扭頭看向他。 少女眼里好似蘊著兩彎光光的小月牙兒,將生活中這些微不足道,卻令人微感驚喜的小事,都一一與他分享。 陸拂拂樂呵呵地看了一會兒雪,驚喜漸漸淡去,隨之涌上心頭的是一陣無邊的失落。 “這雪下得這么大,流民肯定愈加難熬了?!?/br> 拂拂低聲道:“本以為開春就能暖和起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