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母子關系都那么和諧。

    這段時間里，他已經看透了，有些人看起來柔弱可欺，實則冷血到連自己的骨rou都不放過。佟佳氏與四阿哥本來就是養母子的關系，客氣相待也是一種相處方式。

    皇后道：“臣妾是心疼小四那孩子。過兩個月他才滿五歲，還是個孩子呢，聽胤祜說他時常夜里哭著想額娘，白天又裝得跟個小大人一樣，臣妾看了都不忍心?！?/br>
    康熙沉默了。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每次見到額娘的時光都是短暫的，夜里也經常想額娘想到哭鼻子，因為不得皇阿瑪喜歡，他連哭都不敢光明正大，受了委屈也只能躲在被子里哭。

    這跟佟佳氏惹惱他是兩碼事。佟佳氏打他砸他，他可以不計較。

    但她說他惡心！

    皇后又道：“佟貴妃為人固執卻也善良，母子二人都是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要解開心結除非皇上給小四改玉牒，有了足夠的安全感與底氣，他們母子倆才能真正地敞開心懷接納對方。再說了……烏雅氏搞出一堆破事，宮里宮外不知道有多少人恨她，小四不改玉牒就始終是烏雅氏的兒子，對他的名聲不利?！?/br>
    不是皇后圣母，為了一時的不忍心給太子豎個強敵。

    她有自己的算計，首先佟家飄得厲害，最近宮里頻頻出事，四阿哥被養在鐘粹宮，佟貴妃似乎也失寵了。佟國維飄久了難免膨脹，人一膨脹就容易出昏招。

    赫舍里家盯佟家盯得緊。

    據宮外傳來的消息，佟國維有意送自己的庶女進宮。

    只要時機把握得好，一來能讓佟貴妃與佟家離心，二來康熙會不滿佟家的野心?，F在提出改玉牒，康熙需要時間考慮，太皇太后也未必會答應，佟家再當個出頭鳥，那就有好戲看了。

    康熙下意識皺眉，“別提這事?！?/br>
    皇后道：“皇上仔細考慮一下?！?/br>
    好歹讓康熙閉嘴了，她能睡個好覺了。

    康熙卻因為這一席話徹夜未眠。

    ……

    第二天下了早朝，康熙想著皇后的話，按捺不住去了趟承乾宮。

    佟貴妃橫眉冷眼相對。

    熱臉貼了冷屁股，康熙的心情也不那么美麗了，他的語氣隨之冷硬了三分，“朕說過，你什么時候反省好，朕什么時候把胤禛送回來，你若執迷不悟，胤禛就回不來了。反省好了嗎？”

    佟貴妃眼里滿滿都是嘲諷，語氣中也是諷刺的意味十足：“我沒有錯，該反省的人是你！是你識人不清眼瞎心也瞎！不管她害了誰，罪魁禍首都是你，是你給了她害人的機會！”

    一句惡心，能讓康熙記恨那么久。

    此時她嘲諷的眼神，更是刺痛了他的眼，也踩了他的痛腳。

    康熙的耐心再一次耗盡，他冷笑道：“朕承認自己眼瞎，你能好到哪里去？你第一個孩子被害，難道也是朕的錯？把所有責任推到朕身上，就能掩蓋你自己無能的事實？”

    第一個孩子被害，是在烏雅氏爬床之前。

    上一次康熙沒有跟她理論，這次卻不愿意背黑鍋了。

    佟貴妃一張俏臉迅速漲紅，卻是一種病態的紅，她抄起茶盞就砸到他腳下。

    “滾??！給我滾??！”

    “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繼續反??！”

    康熙拂袖離去，剛走出大殿，就頓住了腳步，像是故意說給佟貴妃聽：“佟貴妃身體有恙，需要靜養。閑雜人等不得隨意出入承乾宮??！”

    康熙怒氣沖沖離去。

    “滾！都給我滾??！”佟貴妃氣得把視線內的瓷器都砸了。

    康熙一句話變相的禁足了她，身邊侍候的人也不敢湊上來。

    能砸的都砸了，佟貴妃發xiele一通，才坐在椅子上痛哭。

    過了好一陣，花嬤嬤輕輕地撫著她的背給她順氣，“娘娘冷靜些，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大人今日又傳來消息，說要送六格格進宮幫您?；噬献屇o養，正好讓六格格進宮侍疾?！?/br>
    花嬤嬤是佟貴妃的乳娘，隨佟貴妃進宮十幾年，一直忠心于佟家。

    說來也是諷刺，六格格是佟貴妃的庶妹，在四阿哥被抱去鐘粹宮的第三天，佟家就等不急了傳來消息說要送六格格進宮，佟貴妃死咬著不肯松口，今日又一次提起此事。

    她對康熙徹底冷了心。

    家族也是靠不住的。

    “幫本宮？”佟貴妃立刻收了眼淚，不由冷笑，“自本宮有記憶起，嬤嬤就伴隨在本宮左右，至今已有二十多年，終究是條養不熟的狗！等六格格進宮，就去侍候你的新主吧！”

    花嬤嬤趕緊跪下請罪，“娘娘恕罪，奴婢對娘娘絕無二心，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娘娘好！”

    佟貴妃冷眼看著她，似笑非笑的說：“要表忠心當然要跪久一點，本宮等著看嬤嬤的忠心！”

    不知所謂的老東西，當她好糊弄？

    佟貴妃失寵已成定局，佟家更是坐不住了，第二天一早佟國維福晉就遞了牌子，帶著他們家六格格打著侍疾的名義進宮了，倆人先到鐘粹宮拜見皇后。

    胤祜和四阿哥遠遠地看了一眼。

    四阿哥就忍不住紅著眼睛跑了，胤祜一路追著他來到書房，見他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小聲啜泣，“是我連累的額娘。如果我不是烏雅氏生的，不是罪人之子，額娘也不會成為佟家的棄子……”

    他是罪人之子，讓額娘蒙羞了。

    佟家急不可耐送新人進宮，想生個有用的阿哥，也想取代額娘。

    胤祜鼓了鼓腮幫子，“哭有什么用？你越把烏雅氏放在心上，就越難擺脫她的陰影，你額娘心里也會不舒服。烏雅那個壞東西不值得你放在心上。佟家放棄你額娘，你就好好疼愛你額娘，那么大個人了又不缺愛，她阿瑪額娘不做人了，就不要這種阿瑪額娘了。有你這個好兒子就夠了！”

    第17章 烏雅氏生產

    四阿哥搖了搖頭，“你還小，不懂。那是生她養她的阿瑪額娘，豈能說不要就不要？我額娘現在的處境本就尷尬，又被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放棄了，她該多難受？”

    他突然有點恨自己了，恨自己是那個女人生的。

    給他換個生母，哪怕是個小宮女，也不至于讓額娘臉上無光。

    他是罪人之子注定了前途渺茫，佟家放棄他情有可原，但不該連累額娘。

    四阿哥陷入了深深的自責當中。

    “你哭也改變不了什么?！?/br>
    “我是心疼額娘……”

    “現在就難受了，以后還有她更難受的時候！”胤祜這個無情的魔鬼弟弟。

    他覺得自己太慘了，弟弟哭了要他哄，哥哥哭了還是要他哄，又無情吐槽：“人家才進宮你就哭，以后你額娘天天難受，你還能天天哭？”

    四阿哥：“……”

    六弟真的是來安慰他的嗎？他表示懷疑。

    又不得不承認六弟說的是事實，等額娘的庶妹進宮，佟家的資源會傾斜到這個庶女身上，沒有家族的支持還要看著庶妹扎她的眼，額娘以后只會更難受。

    他吸了吸鼻子，悶聲說：“我額娘跟皇阿瑪吵了一架，下了皇阿瑪的面子，皇阿瑪又是個愛面子的人。他非得讓我額娘低頭認錯，我額娘沒有錯認什么錯？她可能真的會失寵……”

    這下子輪到胤祜納悶了，佟貴妃不但有孩子，還身居高位，康熙寵不寵她關系不大吧？就算真的失寵，對她的生活也不會造成太大影響，壓在她頭上的大山始終只有皇后一座。

    至于其他人，根本爬不到她頭上。

    “只是失寵也不會怎么樣?；暑~娘處事公正，對各宮妃嬪一視同仁，沒有人敢苛待后宮妃嬪。失寵的、得寵的區別不大，日子照樣能過，沒什么好害怕的?！?/br>
    “可若是她庶妹得寵呢？她得寵就是打我額娘的臉！”

    “她得寵也爬不到你額娘頭上，能封個嬪給她當當就算她上天了，見了你額娘還是得乖乖行禮?！?/br>
    胤祜很想把被貶的前宜妃拉出來溜溜，宜妃的親meimei生了個小格格，肚子里還揣了一個，可她還是個庶妃，連個位分都沒有?，F在宜妃倒了，她倒是有希望進一步了，就看渣爹什么時候想起她。

    想得再多，胤祜也沒拿宜妃說事。

    畢竟他披著三歲半的皮，按虛歲也才五歲，不該知道太多。

    四阿哥是個聰明人，而且宮里的孩子早熟，給他開個頭他就能想明白。

    果不其然，四阿哥的眼淚馬上就止住了，六弟說的沒錯，佟家已經出了個貴妃，不可能再封一個高位妃嬪。

    可即便如此，仍是他耽擱了額娘，否則額娘的庶妹沒機會進宮。

    四阿哥心情依然低落，“是我連累了額娘?！?/br>
    胤祜道：“那就對她好一點?！?/br>
    四阿哥：“我會好好孝順額娘的?！?/br>
    胤祜腦袋一歪，就開始忽悠了：“你額娘用不著你擔心。真想改變她的處境，你可以去哄皇阿瑪，如果你有本事把皇阿瑪哄得找不著北，別說佟家送一個庶女進宮了，再送十個也不用看在眼里?！?/br>
    佟貴妃用不著誰擔心。

    皇后屹立不倒，后宮的格局就不會有多大的改變，佟貴妃這輩子都只能是個貴妃，無論佟家在宮外勢力再大，她都爬不上去，也沒位置給她爬。

    只要佟貴妃不作死，就算失寵也無人能撼動她的地位。

    倒是佟家吃相太難看，佟貴妃才剛失寵，四阿哥因為烏雅氏出身有了污點，佟家急不可耐地送了個女兒進宮，是怕康熙不知道他們的野心嗎？

    胤祜想給佟國維點蠟，順便給新進宮的佟家姑娘點一根。

    四阿哥茫然了一陣，“哄皇阿瑪？”

    “對呀，去哄他，去忽悠他！”

    四阿哥：“……”

    他怎么覺得那么不靠譜呢？哄一哄說不定有機會，但忽悠大可不必。

    皇阿瑪不是他能忽悠的。

    ……

    見了皇后，佟國維福晉就帶著庶女去了承乾宮。

    佟貴妃心冷了，腦子也清醒多了，冷眼看著庶妹臉上幾乎藏不住的得意，還有額娘討好的笑容。

    最可笑的是額娘還悄悄跟她說，讓她向皇上低個頭，爭取早日復寵，等庶妹生了孩子抱過來養。

    呵……又是抱養孩子！

    佟家是皇帝的母族，這些年被捧得太高，已經忘了本分。

    只要佟家安分守己，就能一直富貴下去，可惜佟家不知足，出了一個皇帝外孫讓他們嘗到了甜頭，在太子地位穩固的今天，竟奢想再出個當皇帝的外孫。

    天還亮著，做什么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