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的是，睡一覺醒了也沒好。

    可為了不讓林宵北起疑，他只能假裝正常，其實他連剛剛吃過的午飯是什么味道都忘記了。

    真的跑過去和林宵北說“哥我好像喜歡上你了”肯定是不行的，因為林宵北不喜歡他。

    他有時候有一點點感覺，林宵北是在忍耐他的。

    他也會討厭自己嗎？齊元不敢細想，更不敢拿這件事去試探他，要是他真的討厭自己，那就完了。

    本來這周末想和朋友出去玩兒的，試試不見林宵北，也許會好一點，沒想到他爸突然回來了，齊元只好和林宵北一起回家。

    說實話，齊元有點怕他爸，因為他小時候見過他爸打人，就在那間富麗堂皇的辦公室，他爸打別人耳光。

    一下一下的，每一下都特別重，是侮辱，是懲罰，挨打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筆挺的西裝，微微弓著腰，齊元看不見他的臉，只能看見自己爸爸的臉。

    “以后再這么不小心，我他媽就把你——”

    后面的威脅是什么呢？齊元想不起來了，和死有關嗎？齊元回憶了很久。他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嚴重到要讓他爸變成這樣，他家不是做房地產的嗎，難道是弄錯了文件什么的？

    如果只是弄錯了文件的話，真的至于發這么大脾氣嗎。

    可是這些疑問，齊元沒有說出來過。

    他不敢說。

    不過他爸對他還是很好的，小時候齊元看電視，別人在彈鋼琴，他伸手一指，他爸第二天就搬回來一架施坦威，即使他那時候完全不會彈。

    也許是因為經常見不到面，每次見面都特別親，齊元甚至已經能想象到流程了，問問他的學習，再問問生活，但是不管他說自己考了最后一名還是說自己又把別人打進醫院了，他爸也不會生氣，象征性地說兩句，然后給他塞錢。

    也不是沒想過好好管管他，但齊元身體不好，總生病，又是那個脾氣秉性，時間久了也就算了，自己的孩子到底還是心疼，非逼他成材，他也不是那塊料。

    齊元想的一點都沒錯。

    齊穎和知道齊元整天不好好學習還到處惹事，也不生氣，把齊元叫來書房，問他：“聽你媽說，又把別人打醫院去了？”

    齊元點頭，背著手不說話。

    “你怎么每回看見我都這么害怕??？”齊穎和把他拉過來，“放心吧，你媽已經罵過了，爸就不罵了，小男孩兒，脾氣沖點正常，別讓人欺負了就行?！?/br>
    “爸?！饼R元說：“你上哪兒去了，好像曬黑了?！?/br>
    齊穎和一笑，“你想知道??？不告訴你，等你放假了帶你出去玩兒，你是不是又長高了??？”

    齊穎和起身和他比身高，齊元有一瞬間的恍惚，覺得眼前的這個爸爸和那個打人的爸爸不像一個人。

    “錢還夠花嗎？”齊穎和問。

    “不夠花呀?！饼R元瞥他手機，“我都沒錢吃飯了?！?/br>
    齊元的零花錢都是林遠歌給，幾百幾千的，沒了就要，齊穎和則是看心情給，心情好了給幾萬，心情不好給翻倍，這樣做的后果就是齊元經常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錢，前段時間給林宵北買東西亂花一通，真的沒剩多少了。

    “等會兒讓人給你轉?！饼R穎和拍拍他肩膀，“去，把你哥叫過來?！?/br>
    齊元哦了一聲，磨磨蹭蹭地走了。

    林宵北走進書房，關好門，看見齊穎和在抽煙。

    他不太喜歡煙味兒，但是和對齊穎和的不喜歡相比，煙味兒已經無足輕重了。

    對養父的感覺很復雜，他當然很感激他收養了自己，但是這個人的陰鷙，和偶爾流露出來的負面氣息，讓他實在是沒法親近。

    “叔叔?！绷窒焙退蛘泻?。

    齊元總是一廂情愿地說“爸怎么怎么，媽怎么怎么”，但林宵北還是叫他們叔叔阿姨，在他來到這個家的第一天就被告知不用強迫自己改口，叫叔叔阿姨就好。

    換句話說，不用強迫自己融入這里。

    林宵北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這個家里的人，非要說的話，他頂多只能算是齊元的保姆。

    “坐?！饼R穎和說：“沒什么事兒，隨便聊聊?！?/br>
    林宵北沉默，他肯定是要等著齊穎和先開口的。

    “我聽說，你考的挺好?！饼R穎和伸手彈煙灰，“你腦袋聰明，比齊元強，這一點隨你父親，還有一年多就快高考了吧？想過學什么專業嗎？”

    和捐了樓才進一中的齊元不一樣，林宵北是實打實地考進去的，他喜歡學習，喜歡學校的氛圍，想做科研，考大學的話當然也會為了以后做打算。

    但是，他并不準備說實話，因為齊穎和其實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他早就清楚，自己以后的人生不會甶自己掌握，齊穎和慣著齊元，也知道自己兒子是什么材料，別說繼承家業，別把家敗光就不錯了。

    林宵北有出息，可他姓林不姓齊，這也是林宵北一直很討厭齊元的原因之一。

    他的人生就這樣輕易地被掌控了，要給齊元當一輩子的保姆，被審視，被提防，但這一切他都不想要，如果有選擇，他寧愿不踏進這個家門。

    “沒想過?！绷窒被卮?。

    用想嗎，工商管理，金融經濟，無非就這么幾種。

    談話完全按照他預料的方向進展，林宵北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但這是必不可少的提醒和警示，他走出書房，洗掉了身上的煙味，隨便抽了本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