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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賈赦進來,崔嬤嬤立刻就行禮,道:“少將軍,好久不見?!?/br> “嬤嬤,我早就不是什么少將軍了?!?/br> 崔嬤嬤眼神一掃,嘴角微勾,露出一抹淺笑,然后讓開了身子,請賈赦、賈璉入內。 這是王府待客的偏廳,上面是兩張太師椅,左右又是兩溜靠背椅。賈赦往右首第一前站了,賈璉站在他的下首,崔嬤嬤卻是在左邊最后一張靠背椅前站了,兩廂互相客氣了一番,這才落座。 沒辦法,雖然是親戚,可是賈赦賈璉心里也虛,崔嬤嬤不坐,他們也不敢坐。而崔嬤嬤,雖然是太妃心腹,也有女官的身份,可到底是仆從,哪怕是代主待客,可身份在這里擺著,規矩禮數依舊不是她能逾越的。 只見崔嬤嬤虛虛地坐了,卻只有一個屁股尖在那靠背椅上,坐得著實辛苦。 崔嬤嬤道:“聽說賈公子補上缺了?真是恭喜了?!?/br> 賈赦立刻道:“這都是太妃娘娘的恩典。若不是太妃娘娘記得這孩子的娘,只怕再過個幾年,他依舊是在家吃閑飯的?!?/br> 崔嬤嬤莫名其妙。 她是義忠太妃的心腹,跟了義忠太妃也有幾十年了,很清楚義忠太妃的行事。說義忠太妃會向皇帝推薦人,她是不信的。 不過,她也不會急著否認。 她道:“少將軍言重了。我們老王爺在的時候就說過,萬歲跟幾位千歲不同,最是喜歡做實事的人。說起來,如今這位北靜王倒是跟當年的三千歲一般,喜歡開宴會,與文人雅士吟詩作賦。記得當年三千歲每次宴會都會給兄弟們下帖子,除了我們老王爺輕易不得出宮之外,也就當今萬歲去的少了?!?/br> 崔嬤嬤口中的我們老王爺,指的就是廢太子老義忠親王。 賈赦心中了然。 開宴會,與文人雅士清談,的確容易給文官留下好印象,卻也容易被人攻擊結朋黨。當今皇帝已經是九五之尊,他不需要開什么文社幫他收攏民心,因為他就是皇帝,而且是通過禪讓大典上位的,已經占據了大義。 崔嬤嬤的話語之中也透露出了另外一個消息:官員是不是文采風流,皇帝并不看重,皇帝需要的,是一個能辦實事的人。 這無疑是給了賈赦賈璉父子一顆定心丸。 賈璉自己也知道,如果說功名,別說是秀才了,他連童生都不是,更別說他也不曾好好讀過書??扇绻麡藴适悄茏x會寫,他沒有問題。更別說榮國府的那二十年,雖然對他束縛重重,卻也讓他在庶務和人情練達上歷練了出來。 榮國府的管事奴才們有多厲害的,賈璉一清二楚。在他看來,只要不是比那些管事更瘋狂更肆無忌憚,只要有國法約束著,他大抵是能應付得過來的。 聽崔嬤嬤這樣說,賈璉立刻道:“若是說詩文,我只能自愧不如,可若說世事機變,我倒是有幾分長材?!?/br> 崔嬤嬤道:“那我們殿下就能放心了。京里風水好,十三條河道,不但讓京師氣候宜人,還保證了京畿的灌溉??赏饷婢筒恍辛?。就連我這樣一個內宅之人都聽說,連著幾年外面都不大好,不是這里鬧災就是那里鬧災。如今朝廷最缺錢糧,公主一心想為萬歲分憂,這才弄了個莊子出來。不想,這莊子越來越大,收留的難民也越來越多,需要的人手也難免跟著變多了。公子心里有數便成?!?/br> 賈璉當時就是一愣,看了看崔嬤嬤,這才明白過來,人家是在告誡他不要學賈政。 來的路上,賈璉已經聽父親賈赦評價過賈政了,他這才明白,往日里賈政在榮國府里有多尊貴、賈母對他有多期望,外頭就有多看不上他。 也是。 如果他是個聰明的,他會不知道自己其實是掩耳盜鈴竊據榮禧堂?榮禧堂本來就是榮國府正經爵爺的居所,就是賈赦這個正經得了朝廷欽封的爵主不住在里面也應該空著!可賈政呢?嘴巴說是住在榮禧堂的東跨院里,可實際上,別人來榮國府拜會他,哪個不是先去榮禧堂正堂溜上一圈,然后才能見到他人? 這不是狐假虎威拿著榮禧堂的國公規制壓制人是什么? 耍威風倒是利落,也不想想別人心里會落下什么樣的評價! 更別說賈政每日里幾乎是天天在家跟幾個門客清談,就是偶爾去衙門,也不過是點個卯就回來。 他的官位還不夠讓他站在金鑾殿里參加大朝會。 所以,在榮國府里,賈政看起來是個人物,放到外面,他其實什么都不是。榮國府現在看著還行,一個是賈家的奢侈排場,讓京師人津津樂道,也讓京師人不曾忘記他們,另外一個,就是世交姻親互相扶持互相幫助,大家抱團,擰成了一股勢力。 不過,在賈赦看來,這也快了。 其一,賈元春的省親別墅絕對掏空了榮國府的家底還讓榮國府欠了一屁股的債,榮國府還不起,他們奢侈的排場肯定維持不了幾年了。等他們開始典當度日的時候,也就意味著對賈家的“社會性抹殺”進入了最后關頭。 其二,以賈政王夫人的德行,賈元春一旦封妃,他們的尾巴肯定會翹到天上去,甚至得罪了人都不自知。換而言之,等賈元春省親過后,賈家也就差不多被他們的小團體小勢力踢出門了。 那個時候,上頭要收拾賈家,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路上跟兒子說起這些的時候,賈赦真的是一臉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