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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明卓抬手掀開枕頭,終于看見了底下純白的襯衣。 衣服的尺寸很大,完全不是沈知夏的型號。衣袖上的銀灰袖扣靜靜散發著光亮,陪伴著沈知夏度過了無數個難眠的夜晚。 蔣明卓伸手挑起襯衣衣角,將衣服拎起來看了看,確定了,這是自己的某件襯衣。 說不清是什么心情,蔣明卓默默地將襯衣疊好,又放回了原地。 這段時間,沈知夏從不吝惜他的愛意,每一天都會粘粘糊糊地說愛他。 蔣明卓當然不是無動于衷,但要說多觸動,倒也沒有。 他畢竟不再是當初那個給一點甜就歡欣鼓舞的小孩兒,成人世界里的情情愛愛對于蔣明卓來說,不過是水杯里的一點蜜糖,偶爾用來調味,沒有也無需勉強。 對于沈知夏,蔣明卓一直是觀望的態度。 沈知夏靠近,他不排斥。甚至,心情好的時候,蔣明卓也是愿意讓沈知夏得寸進尺。 蔣明卓就像無邊的海洋,對沈知夏敞開懷抱,卻不會將他視作唯一的水源。 沈知夏填不滿一汪海,也成為不了海里唯一的水滴。 可是,看著那件靜靜安放在枕下的襯衣,看著沈知夏滿臉的傷,看著他親手撥去那道白月光。 蔣明卓忽地害怕起來。 他本能地覺得,自己這會兒有些危險。就像行走在蜜糖罐子邊緣,一個不慎,就會再一次跌入讓人窒息的甜蜜漩渦之中。 蔣明卓有些急躁地打開門,想要離開。 偏偏,經過片場的時候,沈知夏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過來。 “這場戲很重要,大家都打起精神來?!?/br> 蔣明卓鬼使神差地頓住了腳步,望向遠處似曾相識的場景。 那是他們的家。 米黃色的榻榻米,滑稽可笑的小黃鴨拖鞋,永遠蔫黃的富貴竹。 可是房間里,只有周憶一個人,他坐在偌大的榻榻米上,眼神空洞而絕望。 又一次從噩夢中醒來,夢里譚峰淡淡地看著他,問他:“周憶,你快樂嗎?” 推開骯臟的我,重新走到陽光下,你快樂嗎? 周憶身上穿著寬大的襯衫,袖口別著一枚一模一樣的銀灰色袖扣。 他抱著膝蓋,整個人都縮在譚峰的衣服中,像是回到了戀人的懷抱。 “阿峰,我們從頭來過,好不好…”周憶面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平靜,他靜靜地望了望窗口的那枝富貴竹,緩緩地閉上了眼。 周憶死了。他追著那個永遠也不可能再回來的人,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他再一次擁抱到了譚峰,卻也永遠擁抱不到譚峰。 遺憾和圓滿,永別和重逢,在這個安靜的夜晚,重新開始。 蔣明卓回過神,聽見沈知夏的聲音:“過?!彼穆曇魩е毼⒌念澮?,卻沒有猶豫,繼續著接下來的工作。 蔣明卓忽地生出一個念頭,要是,沈知夏永遠也找不到他,那他會和周憶走上同一條路嗎? 眼前忽然浮現那晚,沈知夏瘋狂又絕望的模樣,他肩上的傷口滲出血珠,眼淚和血色混雜,一滴滴落下。 那晚的沈知夏像一只在黑暗中蟄伏已久的野獸,走投無路,困頓無助。 蔣明卓下意識后退了幾步,這一向是他自我防備的姿態。 他匆匆離開片場,甚至沒有回頭。 蔣明卓的心有些亂,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城市的街頭。 已經是春天,路邊的樹木枝葉茂密,在柔和的風中簌簌地發出低語。 蔣明卓慢慢地走在樹蔭下,任落葉在肩頭停留,又落下。 不知不覺,他又走到了那家簡陋的餐館。 蔣明卓隔著玻璃窗,看著那個年輕人認真地給客人上菜,擦桌子,倒水。 過了一會兒,店里的客人走后不再那么擁擠,蔣明卓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陳竹見了他,倒沒有多少驚訝?;蛘哒f,陳竹本身也是個淡定的性子。 不然,換做任何人在徐蘭庭那樣的人手里過一遭,不瘋也得傻。 而陳竹卻像個生命力旺盛的白楊,破開土壤,沖破了徐蘭庭的桎梏,頑強地生長著。 蔣明卓很喜歡這個孩子,所以,才會下意識走到這兒,想來看看他過得如何。 “徐蘭庭有再來找過你嗎?”蔣明卓轉著手里的水杯,氤氳的水汽籠在他眉眼處,一向冷峻的人,看著意外柔和。 陳竹:“蔣…哥,謝謝你?!彼莻€很聰明的人,自從知道徐蘭庭來m國之后,他就知道,自己遲早要面對徐蘭庭。 可是意外地,徐蘭庭并沒有出現。 陳竹便猜到,是蔣明卓在幫他。 眼前人的聰慧讓蔣明卓欣賞,卻也替他可惜。 他本該擁有明亮坦蕩的前途,而不是在這樣簡陋的小餐館里替人端茶倒水。 “你不后悔嗎?!笔Y明卓忽地開口,他跟陳竹并無任何交情,不過萍水相逢,順手幫了個忙。 可蔣明卓思索了一圈,好像就只有陳竹,是可以深入談論這個話題的人。 畢竟同是天涯淪落人。 “后悔嗎?” 陳竹抿唇,露出一個淡淡的笑,“說實話嗎?” 蔣明卓了然:“換誰遇到徐蘭庭那樣的人渣,都會后悔?!?/br> 陳竹卻搖搖頭,說:“徐蘭庭身邊的人,沒有一個后悔遇上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