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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修治少爺的笑容在他人眼里并沒有什么變化,但我自身比較敏感想得多,又會下意識觀察別人的神情。修治少爺的笑容變化在我眼里便像是被放大了無數倍那般,哪怕只有半點也會讓我感到嚴重的不安。 但他什么都沒說,只是用平靜得不像是普通孩童那般的神情對我說道:“外面好冷啊,能到房里說嗎?” 我自然是舉雙手同意,帶著他走進了溫暖的房內。 剛走進來,修治少爺便脫下了我剛剛遞給他的外套,將那件外套重新穿在我的身上。 做完這些后,他乖巧地坐在我的對面。 我想起剛剛修治少爺的表情,試探性地說道:“修治少爺的意思是想要去看櫻花?” 修治少爺點了點頭,看神情是有些期待的樣子??赡苄『⒆佣际沁@樣的,想一出便會想要看一出。對于他這樣一時興起的想法,我也沒辦法去說什么。畢竟是我先說起櫻花,而且這種孩子式的性格確實是極為惹人憐愛的。 即使如此,現在我也沒辦法真的帶他去看櫻花。我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這個時期的櫻花根本沒有開,就算想去看也看不了啊?!?/br> “不會開嗎?”修治少爺茫然地問道。 “在冬天,櫻花是不會開的。至少得等到三月份才行?!蔽野l現修治少爺似乎對一些常識性的事情比較苦手。就像是他會感到冷卻很難意識到這是冬天來了的意思。 我隱晦地提醒他:“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br> “哼...”他看上去很乖巧地笑了笑,但話語中透露出的卻是一種仿佛與世間背道而馳的反叛,連鳶色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一種冷淡的色彩。他說:“我討厭理所當然的事情?!?/br> 從我第一眼見到修治少爺開始,他的身上就流露著一種與世間格格不入的氣場。他像是被隔絕在了這個世界之外,又或者說他本身就不屬于這個世界也說不定,而這些瑣碎的、理所當然的事情會讓他陷入一種痛苦之中也是很正常的,并且這種『正?!槐旧砭褪橇钊藚拹旱?。 這種惡性循環般的痛苦會將人拽入更深的地獄之中。 我沉默了半會兒,覺得繼續問下去可能會惹得他厭煩。修治少爺大約是那種不喜歡過度親密接觸的類型,就像是喜歡若即若離的貓咪一樣,保持一定距離的關系對他來說可能才是最令人安心的吧。 我并沒有傲慢到覺得自己一定要無視對方所有的抗拒與意愿,強硬地破開他的保護殼。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喜好,無視本人的意愿,要求內向的人一定要變得外向,外向的人一定要變得內向,本身就是一種自我滿足式的傲慢。 倘若要說這是理所當然的、社會的要求那便更沒道理了。因為社會本身就是由個體組成的。為什么其他個體的事情會變成理所當然? 我一邊這么認為著,內心又一邊為自己過于天真的想法感到無力和嘲諷。只能苦笑著和修治少爺說道:“是啊,我也討厭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br> “要是真的能夠有在冬天里開放的櫻花就好了?!蔽彝巴夤舛d禿的樹枝,低聲喃喃道。 修治少爺撐著臉,說道:“如果真的有在冬天盛放的櫻花,那一定非常漂亮吧?!?/br> “那樣的話——”年幼的男孩閉了閉眼,用一種仿佛在唱著歌的表情閉上了眼,用輕柔的聲音說道:“將我的尸骸埋藏在那棵樹底下吧?!?/br> “在冬日的櫻花下,被雪花與墜落的櫻花花瓣圍繞著化為塵土,很不錯吧?!彼@樣說道。 我奇異于他這個年紀的小孩會這樣直白地討論自己的死亡。在芽衣的記憶里,年幼時的她根本分不清生與死的界限,甚至理所當然地讓自己的母親不準死,在對方笑著同意后又天真地放下心來。 但我又想,對于修治少爺這樣早熟的孩子來說,能夠明白生與死似乎又是理所當然的。 我頓了頓,說道:“但...” 修治少爺看向我,他依舊掛著那種笑容,鳶色的眼睛像是壓抑著令人呼吸不了的深海,而我也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小小聲地說道:“但是,在櫻花樹下吃東西,食物會變得非常美味。如果那時候你吃不了,那可真的太遺憾了?!?/br> 修治少爺看上去極為震驚地說道:“是這樣嗎?!” “就算是蘑菇也會變得非常好吃哦!”我雙手交叉抱臂,認真地點點頭。 蘑菇是我最討厭吃的東西,哪怕失憶了,再次看到它也會產生生理性反胃。我不清楚這是芽衣身體原因還是我自身問題,因為芽衣也很討厭吃蘑菇。但即使如此,在芽衣離鄉后依舊念念不忘的冬木市櫻花樹下,哪怕是吃到蘑菇,她也會覺得非常美味。 “這么厲害嗎?”修治少爺的眼睛似乎亮了起來。 我雖然忍著沒直接笑出聲,但眉眼里還是含著笑意,用輕柔的聲音說道:“是啊,也許等櫻花開放的時候,你也可以去試一試?!?/br> 修治少爺說道:“那好吧?!?/br> 他又說道:“櫻花樹下死亡計劃Over~要是讓以后在櫻花樹下吃東西吃得高興的幸子回想起我的尸骸,那么美味的食物也會變得難吃吧,那樣子的我可真是罪大惡極?!?/br> 他可真會說話。 與此同時,我也意識到了。修治少爺并不如他人所說的那樣喜歡我。于他而言,我本質上和其他女人并沒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