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干凈的椅子讓屈舞坐下，并未說任何廢話，抓起屈舞的左臂就開始細細察看。

    義肢五年一換，屈舞打算今天先看看調整情況再定。席英為他制作的神經義肢價格不菲，質量極好，這么多年以來一直沒有任何損壞，功能xing也不見降低。

    “嗯，保護得很好?！毕㈨嵞﹃x肢冰涼的外層，外層上幾乎沒有任何磨損，她笑道，“不過幾處關節是需要調整了?！?/br>
    更換和調整都不需要額外付錢，這也是屈舞放心過來的原因之一。席微韻捏了捏他的肩膀，有些責怪：“我爸應該提醒過你，不能勉強自己?！?/br>
    屈舞一愣：“我……我沒有勉強。磨合期過了之后就沒再疼過了?！?/br>
    “你不應該使用這個手臂去抬重物?！毕㈨崝[動義肢，凝神細聽聲音，許久才繼續說下一句，“它始終不是你的軀體，你明白我在說什么?！?/br>
    屈舞不應聲，低下了頭。

    “義肢是一種補償工具，如果你過分使用，它會讓你的身體也受到傷害的?！毕㈨嵱謫?，“傳感器還正常嗎？”

    “正常，溫度、觸覺，和以前基本都一樣?！鼻杌卮?。

    席微韻看著他笑了笑。她知道不可能一樣。但在長久的與義肢相處的過程中，義肢所傳遞的感受，已經在屈舞大腦里定格：那就是他的左臂真實的感覺。風的速度，水的溫度，動物的毛發，緊握的手，所有感受以一種轉譯過的方式，在數年時間里成為了屈舞信賴的觸覺。

    短暫的唏噓并不影響席微韻的工作。她做好了一切準備，把工具擺放好，坐在屈舞左側?！靶枰閥ào嗎？”她問，“拆卸的時候有點兒疼?！?/br>
    屈舞：“不需要?！?/br>
    席微韻想了想：“你確定？你還記得當時裝這個什么感覺嗎？”

    屈舞一驚，臉色發白。席微韻笑道：“沒那么強烈，大概……一半吧?！?/br>
    “……不用了?！鼻枵f，“我能忍住?！?/br>
    席微韻沉吟片刻，又一次提醒：“可能還會有一點兒不舒服，隨時告訴我，別忍著?！?/br>
    屈舞看著席微韻把監測儀器的貼片貼附在義肢上，肌rou和神經漸漸有了一種麻痹感，就像睡覺時一直壓著手臂引發的感覺，他開始感受不到左側的手臂了。

    “忍一忍?！毕㈨嵳f，“我知道，這很可怕?！?/br>
    刀割一樣的痛感忽然從接駁處傳來——屈舞渾身一顫，壓不住自己顫抖的低喊。他判斷錯誤了，疼痛是直接在腦中zhà開的。他幾乎短暫地失去了意識，可能只有一瞬間，他回到了手臂被軋斷的瞬間，左邊身體霎時間空了輕了，他持續不斷地發顫，連同骨頭和神經都在顫抖。

    他又一次失去了手臂。

    這一回一切的感受都如此清晰，席微韻幾乎是以切割的方式讓他和義肢斷開了聯系。肌rou和神經再次斷裂了，他感到自己正在分崩離析，眼淚涌出來，但在一聲痛喊之后他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有什么巨大的東西堵塞在他的喉頭，把他往那唯一的、最恐怖的深淵壓下去——永恒地壓下去，他無法擺脫，無法反抗。

    屈舞感覺自己像是死了一回，他的意識終于緩慢回到身體里，這時候才察覺席微韻正抱著他，撫摸他的頭發，像母親一樣。

    他在席微韻懷里流淚，但惶恐不安：“不……沒有那么疼……師姐，我只是……這是條件反shè……”

    席微韻溫柔地告訴他，這很正常。屈舞的聲音始終是顫抖的，帶著驚悸和恐懼。

    神經義肢是用接駁神經與肌rou的方式模擬人類的真實軀體。每次拆卸，神經和肌rou的斷裂，都會讓人回憶起軀體脫離自己的時刻。這是無可避免的，而且這是屈舞第一次拆卸神經義肢，他的反應完全在席微韻預計之內。

    “你能控制自己，對嗎，屈舞？”席微韻看著他，“別想過去的事情，它已經過去了。你擁有了一條更好的手臂，我要檢測它的情況，你可以自己在這兒呆一會兒嗎？”

    屈舞點頭：“我可以?！?/br>
    他臉色慘白，眼圈發紅，看上去實在太可憐。席微韻再次詢問：“我讓薄老板進來陪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