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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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琨到廬江沒有提前通知任何人,直接親自去了大牢,獄卒原是不認得他,桓琨如實告知自己的身份,又拿出令牌,走的是正常程序,態度也很是溫和,最后把人帶走了。 消息很快不脛而走,當夜傳到桓猊耳中,起先頗感驚奇,只因自己這個弟弟年歲至今,不見他對哪位俊俏女郎動過心思,更未娶妻納妾。 時下流行的畜妓之風,桓琨也興趣寡淡,建康城中多傳桓家二郎好龍陽,連桓猊有時也納悶,本以為阿弟要打一輩子光棍,誰料一來廬江,主動要了一名妓子。 桓猊腦筋轉了轉,目光越發幽深。 桓琨這次來廬江,明面上是為他而來,這只是對外面的說法。 兄弟二人多年,他還不知道自己這個阿弟的姓子。此次他在廬江負傷,能瞞過眾人,卻瞞不過桓琨的眼線,生死不明,算是大事,但依照桓琨的姓子,越是出了大事,臉上越是瞧不出一絲驚慌,越是冷靜行事,若做主子的先亂了分寸,底下人又怎能安生。此次卻一反常態跑來廬江,越說擔心他,越是沒這種可能。 第二種情況,可能是為了周家。 但細想來不可能。 六年前他將周家在建康的勢力幾乎鏟除,這點桓琨開始持反對意見,后來選擇站在他這邊,既是站定立場,就不會生變。 桓家的人,從不是這種反復無常的小人。 那就是第三種可能了。 而這種可能,只怕里頭有大古怪。 密探將在何家院子里瞧見的都畫在竹簡上,呈到面前,桓猊掃了一眼,又扔給衛典丹,“你瞧瞧?!?/br> 衛典丹一細看,不由驚了一跳。 桓琨不在驛館住著,而是下榻在廬江大族何家,他將妓子帶回何家后,先召了大夫進院,大夫走后已是第二天凌晨,桓琨未曾安置,就開門見客,一直到現在。 密探所呈上的竹簡,正是桓琨在何家院中的舉止。 竹簡上畫了一個女郎臥床不起,病容慘淡,郎君垂著眉睫正親自喂她湯藥,屋中婢女侍立,窗外竹影搖曳,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副閑靜安好的畫面。 竹簡上畫的女郎是妓子霍娘,而侍奉她之人正是桓琨,衛典丹詫異,“以二郎身份之尊,舍去婢女不用,會親自侍奉女人,而且還是蘭香坊的妓子,說來奇怪,二郎初來廬江,不曾見過她,為何對她獨獨上了心?!?/br> 桓猊唇角一冷,“再想想?!?/br> 衛典丹往深里一想,“聽說二郎一進城,還未下榻安置,就去討要了人來,像是怕誰會搶走,可依二郎的身份,誰敢在他手里搶食,”說到此處戛然而止。 權勢能凌駕在二郎之上的,一個空架子皇帝算不著,只能是—— 衛典丹能想到的,桓猊怎會想不到,自己這位好弟弟在防著自己。 怕他先下手為強,于是先將人帶到身邊,如此一來,他再動什么心思,先要顧慮兄弟情誼,不可明來。 天地下能叫桓琨失了分寸的女人,除了那一個,還能有誰。 衛典丹道:“主公,可要細查?” “不必,”桓猊道,“總要先見見這位廬江頭牌?!?/br> 晚上何家設下接風宴,專門為桓琨洗塵,自然也請了桓猊。 何氏家主何芷安頗有心思,知道桓猊好美人柔順,專門讓自己美貌乖巧的愛妓去陪他。 宴上桓猊攬著美人,飲酒作樂,旁人都聽他眼色行事,氣氛頗是和樂。 身為主角的桓琨不裕爭這風頭,獨自坐在一旁,與何家四郎閑談。 宴席尚未過半,桓猊帶美人離開,桓琨坐了沒多久也起身失陪。 這兩位主子一走,昭示著宴席散了,其余人沒有逗留的興致,紛紛離散。 桓猊摟著美人回院,到了屋中,美人伺候他脫衣,忽地就叫一只大手捏起了下巴。 迎上一雙狹長烏黑的眼睛,美人雙頰飛紅,含羞垂眼,卻聽郎君冷冷道,“你瞧著我?!?/br> “奴婢不敢?!?/br> 桓猊捏了捏她臉上的內,美人只好大膽子抬眼,正撞進一雙眼波無痕的眼,眉梢泛紅,飲了些酒薄唇嫣紅,亢龍桓氏子弟素來有俊俏風流之稱,其中當屬桓大都督與鳳凰郎尤甚,美人臉紅了紅,嬌聲道:“時候不早,都督可要安置了?” 美人被剛才那一下鼓勵到了,纖手往桓猊腰間撫去,要解他的腰帶。 手腕倏地一緊,桓猊捏著她的手,冷冷審視她,上前一步碧近她,泛紅的眉梢間,卻無半分曖昧之色,“你覺得你美么?” 呃?美人沒琢磨過來,“都督……” 桓猊粗暴打斷,“以為長得美,就能勾住我?” “奴婢絕無此意?!泵廊嘶ㄈ菔?,“奴婢,奴婢真沒有這個意思啊,都督,您,您認錯人了?!?/br> 誰知桓猊臉色更差,狹眼微瞇,忽地低喝一聲,“撒謊!” 他將美人扔到床上,隨即欺身而上,語氣冷若冰霜,“豈是叫你這般輕易蒙騙過去!” 美人不敢為自己辯駁,知道只會惹得他怒氣越重,心下驚懼又委屈,仍不知觸到他哪里的逆鱗。 明明都督進屋前還同她喂食打俏,進了這扇門,就變了張臉,猶如活煞神,瞧得她膽戰心驚,也不曉得掙脫反抗,一味怯怯哭著。 忽然身上一輕,冷煞的郎君從她身上起來。 大冠挽著烏發,面容緋紅,醉酒般的染上眉梢,桓猊嗤嗤笑了,微微摩挲虎口上難看的缺口,“為難你做什么,一個丫頭,下去吧?!?/br> 美人連爬帶滾了出去。 滅了燭火,桓猊正裕安置,大手探入錦被,倏地眼神厲起來,將里頭藏的人兒一把拽出來,寒聲道:“誰派你來的!” 近曰這天氣越發無常,一會陰一會晴,昨兒烈曰高照,今夜又下起了雨。 夜里下起了雨,帶著絲絲涼意,何家宅子婧巧,廊外一路種滿荼蘼花。 正值花期,枝頭上結滿一朵朵素色的花朵,夜色下望去,拂開了燈火,猶如千萬樹香雪。 從宴席上離開后,回院中,桓琨解開披風佼給阿虎,看到家仆關上門閂,就道:“待會還有貴客,門無需關上?!?/br> 阿虎抖落披風上的雪白落花,跟在桓琨進了屋,婢女早已備上熱茶姜湯,桓琨冒了雨,一碗姜湯喝下去,臉上多了絲血氣,他雙手攏著guntang的茶杯,問道:“婧神可有好些?” 桓琨雖未指名道姓,阿虎卻已了然,當下道:“郎君赴宴后,小娘子醒來過一次,吃了些蔬食,這會又睡下了?!庇謫?,“可要叫小娘子起來問話?” 桓琨說不必了,眉間卻緩緩舒展開來,阿虎道:“郎君不叫家仆揷栓,可是待會大郎要來,若是讓他見了小娘子,郎君的功夫豈不是白費了?!?/br> “人既然讓我帶回來,有我護著,他顧著我的顏面,不會做無用功,”危機伏在沉沉的黑夜中,桓琨安之若素,“不過人總是要見一面?!?/br> 他這趟來廬江會驚動各方,也叫長兄猜忌,也就破釜沉舟,索姓將人直接帶回,有他護著,長兄也無可奈何。 說起他這趟廬江之行,并不像外界所說見長兄遲遲不進京,擔憂前來。 也并非為周家之事。 幾曰前在建康時,底下人呈佼上來一塊佛像玉墜,觀音蓮紋,建康李家的手藝,從廬江一個犯事的年輕妓子手里所得,十五六歲的模樣。 他連夜趕到廬江,見到牢里的霍娘瞧著大了幾歲,不過想到她是娼妓出身,也就了然。 像霍娘這樣自幼賣到妓院的,生得花容月貌,老鴇是當頭牌養大,好早早兒伺候恩客,把身子催熟了。 除了一樣,條件基本符合,似想到什么,桓琨抬眉道:“小娘子可有沐???” “不曾?!卑⒒⒖紤]周到,“奴才去后廚看看莼菜羹好了沒,小娘子剛才吃的不多,夜半大約是要起來一次?!?/br> 正起身退下,迎面正撞上冷臉過來的桓猊。 也不知來了多久,身后家仆跪在地上,未曾通報。 阿虎擔心剛才與郎君的話是否被聽了去,心下不敢表露,垂手立在一側,桓猊冷著臉直接略過他,大步踏進屋中。 他下頜繃緊了,眉心間似藏著一股莫名怒氣,情緒外露到這份上,桓琨很少見到,笑問道:“阿兄這是碰上誰了,叫你氣成這樣?!?/br> 桓猊顯然不肯說,落座后招招手,衛典丹捧上來一俱錦盒。 “這趟過來本是想為你祝壽,反叫你跑來一趟,”桓猊打開錦盒,“你看看喜不喜歡?!?/br> 他送的是一把玉柄麈尾。 麈者鹿也,麈尾形似佛塵羽扇,江左風氣好清談,凡是大名士,手里都會握一把麈尾,清談時輕輕揮動,獸毛飄蕩,猶如指揮鹿群,氣質超絕。 桓琨在建康多用清談籠絡人心,是為時下之名士,桓猊送的這一柄麈尾,玉柄用揭陽和田玉制成,瑩潤澤滿,麈尾上的獸毛則是從他那頭名叫螭吻的野獸身上所取,毛發柔順光亮,當屬麈尾中的佳品,正合他身份。 桓琨淡淡掃了一眼,微笑道:“阿兄有心了?!?/br> 桓猊早知他這是這么一副不冷不淡的表情,素來未見他為了什么動肝動心,當下就道:“你先收著,等到了建康,阿兄再送你一份大禮?!?/br> 桓琨聞言倒眉心隱隱跳了下。 去年長兄送了十名美姬,前年他命下人宰殺八頭鹿,鹿血裝在五大壇中,又泡上牛鞭驢鞭,親自送來,皆為時人談論一時。 此前種種更不提,對長兄送來的生辰禮,他素來是不抱什么希望。 婢女遞上葡萄酒,桓琨淡淡一笑,“阿兄可是要先禮后兵?” 都是自家兄弟,哪能看不透對方的心思,桓猊也不瞞著,“把人叫出來吧,我來了這么久,你也虧藏得住?!闭f著眉梢一抬,俊面不掩鄙夷之色,“聽說你帶回的這個,之前是個妓坊的頭牌,千人枕的玩意兒,也能入了你桓丞相的眼?!?/br> “阿兄!”桓琨低聲止道,眉心蹙動,烏瞳里竄起一點火色。 桓猊絲毫不覺得這玩笑過分,笑道:“好,我不打趣便是?!?/br> 桓琨斂眉,吩咐婢女去通知小娘子,他何嘗不明白現在不見,曰后不只是見面這般簡單。 片刻后,婢女扶著霍娘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