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得太明顯了，”晏玨迎著他如刀割的視線，依舊很冷靜地陳述著，“牧煙是你的人吧？樓蘭堡的弟子遇害是因為他們有人聞到了你的氣味吧？桃源殺手在被林月亭穿心之后還沒死，之后是你為了不泄密才特地滅口的吧？”

    深吸一口氣，晏玨總結道，“再這樣任由你下去，被發現是遲早的事?！?/br>
    “我在乎這個嗎？”秦宿舟輕笑了起來，“從被你扔出碧海角那一天，我在修真界可還有半點清白和無辜？”

    “但我不想你再濫殺無辜?！标太k道。

    秦宿舟不笑了，臉上爬滿了冷漠和仇恨。

    “無辜？你知道多少你就說他們無辜？我爹娘的枉死，你們四庭、圣閣還有影山藥坊，一個都逃不了責任！”他上前兩步，一把提起他的衣領，怒焰從眼中噴出，幾乎要將人燒成灰燼。

    “我爹的尸體你看見過嗎？他那么善良的一個人，最后卻被蠱蟲吞噬掉他大半個身子，那些扭曲的蟲子爬在他身上咬爛他的眼珠子，腐蝕他的五臟六腑，直到咬壞了靈基他才死！”

    “所以你就把先圣的眼珠子摳出來放在腳底下踩爛？甚至為了殺掉他不惜搭上你的靈基?！标太k平靜的語調在這樣滔天的怒火下顯得格格不入。

    “驚波是我親自動手的，要不是圣閣當時反應太快，我還想趁他還有一口氣的時候燒了他?！鼻厮拗鄄[起眼睛，“我娘帶著我出逃，圣閣卻窮追不舍，生生逼死了她！她平時多愛美啊，最后燒死自己的時候卻黑得連臉和背都分不出來！”

    月波瀲滟，晏玨的眸色閃動，唇卻抿得發白，沉默地看著他。

    秦宿舟脫力地松開手，指尖從他的衣襟落下。

    “你知道我被姜山仙長撿到之前過的是什么日子嗎？”秦宿舟黑沉的眸子望進他眼里，“我沒爹沒娘，灰頭土臉，連叫花子都不愿意理我。我只能去亂葬崗里翻死人衣服，要是能找出一個銅板我能高興一整天，一個銅板能換一只饅頭，我省著點吃能夠上五六天的，就算到最后發霉了，也比沒得吃餓肚子強?！?/br>
    “后來一戶姓秦的人家把我撿回去做苦工，每天給一個饅頭，不發霉的那種，你知道我當時多高興嗎？”他的聲音逐漸哽咽起來，“那戶人家里，上到老爺夫人，下到墻角的那只花貓都看不起我，冬天受凍夏天中暑，稍有不順心就拿鞭子抽，可我還是很開心，因為每天都有一只饅頭吃?！?/br>
    “師兄，師兄，別說了?！标太k握著他冰涼的手，將它包在手心，可實在太涼，壓根分毫也捂不熱。

    “我恨過這個世界，恨別人為什么有爹疼有娘愛，而我卻被這世道不公壓迫得抬不起頭，可來到碧海角之后我就不恨了。因為我發現，雖然爹娘不在了，但師父對我好，你也對我好?！鼻厮拗坌α诵?，一滴淚擦過翹起的嘴角滑落，“你們讓我覺得吧，人這一世固然有驟至的狂風暴雨，但也有偶然從烏云后透出的陽光?！?/br>
    “……”晏玨張了張嘴，一個個字卻啞在了喉頭，什么都發不出來。

    “晏玨，可你做了什么呢？你殺了師父，把罪責賴到我頭上，還在那里假惺惺地充當證人！”秦宿舟的手在他掌心控制不住地抖動，是用力至極發出的那種顫抖，“我那一天才突然意識到，什么陽光啊都是假的，是有人提了一盞燭燈假冒的，我卻在那里傻乎乎地站著覺得溫暖，直到火燒到了身上才清醒過來??！晏玨！”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合了合雙目，將潮氣和濕意壓入了眼尾的泛紅，“晏玨，所有人都有資格指責我濫殺無辜大逆不道蠻不講理，只有你沒資格?！彼鹧?，盯著他的眼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不是你，我不會變成這樣?！?/br>
    晏玨淺色的雙眸滿滿盛著盈盈月光，仿佛徒有其表的琉璃珠子一般，里頭被挖得空空蕩蕩。

    他放開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當年參加人魔之戰的有圣閣、影山藥坊、四庭，師兄是想把這些門派里的所有人都趕盡殺絕嗎？”

    “寧可錯殺一千，我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

    “包括碧海角嗎？”

    秦宿舟眼眸一動。

    “包括溫阮、青山和青水嗎？也包括我嗎？”

    “……”秦宿舟抿了抿唇，喉頭微動，“你以為呢？”

    “不管你覺得我有沒有資格，不管你想不想殺我，我都會阻止你濫殺無辜，”晏玨抬手召出冥骨，放在他手里，“要是不想被我阻止，你就在這里殺了我?！?/br>
    “你覺得我不敢嗎？”秦宿舟冷笑一聲，“還給我遞劍？”

    “不是，”晏玨搖了搖頭，“如果你一意孤行，我所做什么都是無用功，不如死在你劍下?！?/br>
    “既然如此，”秦宿舟眼中寒光畢現，挑起劍指在他脖頸，“臨死前我要問你，當初為什么背叛我？為什么要殺了姜山。

    “殺了我，你會知道所有問題的答案?！标太k平靜地看著他。

    “你就這么想死？！”秦宿舟咬緊了牙齒。

    “如果說你活著是為了報仇，那我活著就是為了阻止你報仇?！标太k握著劍刃，將它從脖頸挪到了靈基之上，“指這兒才能殺了我?！?/br>
    第幾次了？第幾次了！指著他的靈基，指著他的命脈，手卻一直在顫抖。

    秦宿舟這時候是真的弄不明白自己。要說之前的爭吵無非是小打小鬧，他還掛念一份曾經的情誼不愿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