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你什么事?！毙￡太k嘟囔著。

    “咦？這不是趙翎的兒子嗎？”兩個小孩兒湊著腦袋嘰里咕嚕。

    “趙翎是誰？”

    “就是那個族長的心腹??！不是很厲害的嗎，雖然只是個人類，但是劍法和靈力都是首屈一指的，我爹說壓根打不過……”

    兩個人商量了一通，約莫是被趙翎的名號嚇著了，瞟了瞟小晏玨，放了兩句狠話就一溜煙地跑走了。

    小晏玨想追上，卻被小宿舟拉住了。

    “你干嘛？”

    “你想殺了他們吧？”

    “所以說關你什么事??！”小晏玨憤憤地甩開他的手，但這次對方卻沒讓他這么容易掙開，“憑什么??？你知道他們這樣有多久了嗎？他們嘲笑我像女孩子，往我身上扔石頭和泥巴，你又不懂，你憑什么攔著我??？”

    “我是不懂，”小宿舟撓了撓臉，“但他們說你像女孩子……”他眨了眨眼，“不是在說你漂亮嗎？”

    小晏玨顯然怔住了。

    “漂亮……嗎？”

    “漂亮的，你是我見過所有人中長得最漂亮的?！彼麍远ǖ攸c了點頭，從懷里掏了塊帕子，“至于弄臟了嘛……擦掉就行了呀?！?/br>
    干凈的布料在他的臉頰上輕輕蹭了蹭，小晏玨抬起眼，眼前的人一笑，露出兩個甜甜的梨渦，黝黑的瞳仁跟黑曜石一樣澄澈耀眼。

    不知怎么的，就覺得委屈極了。小晏玨抿了抿唇，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從漂亮的眼里落下，一滴滴地砸在了衣領上，鼻尖和耳朵都被染得紅彤彤。

    小宿舟見狀愣了愣，趕緊給他擦著?？裳蹨I這東西啊總是越擦越多，爹爹太嚴肅不允許他哭泣，又舍不得讓娘親為他擔心，小晏玨已經獨自默默忍耐了很久，好不容易有個人能聽他講這些，恨不得一下子將所有的苦水都倒出來。

    小宿舟聽他絮絮叨叨地念了很多，蘭花在兩個孩子的身后飄著，散著輕柔的香氣。

    “那這樣吧，”他聽完了所有的話，等到小晏玨不哭了，才輕輕開口，“一直被欺負總不行，我幫你教訓教訓他們，讓他們長個記性?！?/br>
    他跟母親學了許多小法術，輕而易舉地在那群孩子周圍捏出了幾團鬼火，跟長了眼睛一樣就圍著人轉，嚇得孩子們連滾帶爬地跑了，小晏玨遠遠地瞧著，一張帶淚的小臉終于破涕為笑了。

    小宿舟摸了摸他的腦袋，小孩兒難得沒有嫌棄拍下他的手，反倒抬起臉問他。

    “為什么不直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白嫩的指尖縈繞著與年齡不符的充沛靈力。

    “我爹告訴我，仇恨是用來銘記的，它不是也永遠不可能是施暴的原因，”小宿舟看著他略顯迷茫的眼睛，頓了頓，“這話有點復雜了吧？簡單來說，如果打了他們殺了他們，那么你跟他們又有什么區別呢？”

    “唔……”小晏玨眨了眨眼，“可是如果他們是那種很壞很壞的人呢？也不殺他們嗎？”

    “不用擔心，大家都不是那種人?！?/br>
    “萬一有呢？”

    “萬一有……萬一有的話，也會被好人解決掉的?！?/br>
    “那如果壞人解決掉了好人呢？”

    “你怎么——”小宿舟撓了撓頭，為他的執拗勁兒發愁，“不會有這種事的，好人都是很厲害的……”生怕他再問下去，他又立刻補了一句，“這是我爹說的，我爹說的從來沒錯過?！?/br>
    “你爹？”小晏玨眨了眨眼。

    “他是世界上最厲害最善良的人，也是我最崇拜的人！我與他允諾過，以后我也要成為那樣的人！”小宿舟提起自己的父親便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也不管對方愿不愿意聽，嘰里咕嚕就停不下來。

    秦宿舟站在他們的身后，看著落葉從兩個小孩兒當中乘風而過，緩緩穿過自己的身體。

    小時候的他將父親視為世上最正確的人，父親帶他識字教他功法，告訴他要以善待人。趙翎總是一副粗糙不修邊幅的樣子，但卻是比誰都心細且善良，正義且熱情，仿佛跟他呆在一起，陰霾天都能看見暖陽。

    可這樣的父親卻死得這么凄慘。

    ——尸骨不存，聲名狼藉。

    他過往的溫柔仿佛傾注在了一汪沼澤中，頭探過去，不僅什么都望不見，甚至還有可能被吞沒。秦宿舟第一次意識到這個世界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美好，他的世界開始逐漸崩塌。

    約莫是這種撕心裂肺的崩塌感太刻骨銘心，失憶之后他仍然能記得這種仇恨，記得父親的死因與死狀，記得不惜殺人換取情報，卻忘記了最開始明明是他告訴晏玨要做一個不被仇恨左右的人。

    晏玨將他的話記了數十年，孤獨地追趕著他，孤注一擲地攔下他，可是自己已經忘記了所有過往，不記得喜歡，不記得善良。他甚至都不能確定，現在站在這里的秦宿舟跟當年在蘭花叢中救人的小宿舟、現在殺人如麻的桃源公子和曾經以善為先的年幼孩童，究竟是不是一個人。

    他變了啊，變到面目全非，自己都認不出原本的模樣。

    這樣的自己，晏玨為何還要喜歡？

    “不過啊——”清脆的童聲打斷了小宿舟的喋喋不休，也打斷了秦宿舟的思緒。

    “你就是你啊，不要成為別人，也不會成為別人的?！毙￡太k看著他，認真地說，“不管將來怎么樣，現在在這里，救了我的，只是你而已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