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開春晚，本該三月的桃花延了幾日，更不提山上寒涼，四月正是花期芳菲。

    洛歡醒來時，看見葉甜折了新枝放入瓶中。

    她見洛歡醒來，一時間瞪圓眼睛，好半天才躥起來。

    “公子公子，洛姑娘醒了！”

    葉甜逃似的出屋門，叫的得屋外鳥兒驚飛：“姑娘終于醒了！”

    洛歡不由得苦笑一下。

    其實她睡得也不算久。歡喜鹿作為天道化身，被吞下后費了些功夫才與她這一融為一體。她又集了這天地靈脈，一時間太過嘈雜紛亂，險些忘了自己是人。

    萬幸孤月將她抱了回來，這小半月里，幾人日夜陪伴呼喚。

    否則她可能醒不過來了。

    清涯正在屋外練劍。他最先進屋，將那柄細劍放在一邊不管，仔細端詳洛歡的模樣。

    “師傅？”洛歡無辜地眨眼睛。

    清涯看她的眼神充滿忌憚，像是洪水猛獸?？捎种共蛔￡P心擔憂，顯得無比痛苦糾結。

    她以前怎么就沒發現清涯是這般悶沉的人呢。

    “師傅放心，我沒步入歧途，是真的回來了?！甭鍤g伸出自己的手，攤開掌心給他看：“你看嘛，真的是我?！?/br>
    清涯用力一捏，洛歡吃痛的哼哼。

    她委屈地撅起嘴，正要討饒，清涯用力抽她的手心。

    “竟然敢私吞天道大衍，真是翻了天了?！鼻逖暮薏坏脤⒙鍤g按在膝上好好打一頓，“如若你靈臺不清，有半分心魘，道心蒙塵，你自取滅亡不說，這天下也是生靈涂炭！”

    “痛痛痛……”洛歡沒敢收回手，睜著眼任清涯訓她：“歡兒又冒險，讓師傅擔心了，師傅罰就罰，別傷你自己的手?！?/br>
    洛歡指尖一勾，那柄被丟在一旁的細劍飛來。

    “用這個打你？”清涯不怒反笑，當真用劍柄抽她掌心，嚴厲無情地訓斥：“長本事了？為師的話聽過幾次？除了讓師傅擔心，你還會些什么？”

    “嗚嗚，痛?！?/br>
    掌心一道道發紅，洛歡鉆到清涯懷里，噙著淚蹭他脖子：“師傅別打了，歡兒知錯了。這不是沒事嗎？”

    這還好是沒事。

    這還好是讓她成仙得道。否則她早在秘境中死了，在九時花的山頂死了，在月谷在千重峰在任玉穹手里死了。

    清涯早已看透人世萬千?？蛇@會兒洛歡好生生在懷里，仍覺得驚心動魄。

    “不許了?！鼻逖膿碜∷?，清冷的嗓音些許發顫，似屋外風起漣漪，“歡兒，不許再讓師傅擔心了?！?/br>
    “不會了，以后都不會了?！?/br>
    洛歡長松一口氣，沖清涯自信地笑，露出糯米白的牙齒。

    當年遠在云端遙不可及的仙人，現在她也能大大方方地親吻了。

    只是唇瓣尚未相貼，阿影已然沖了進來。

    他未摘圍裙。

    洛歡昏迷的這小半月里，阿影又陷入自責之中。

    那日洛歡離開，他已然計劃帶洛歡回洛水嘗嘗家鄉味，誰知得知她已成仙的消息。

    世人都說漫天霓虹華彩乃是新朝福澤?？砂⒂爸獣?，這是她新博來的一道奇跡。

    “歡、歡夕……”

    meimei突然成了仙，阿影竟覺得緊張。分明該替她開心，可滿心失而復得，恨不得把她抱進懷里好好親一親。

    “哥~”

    洛歡開心地跳下床。

    她沒穿鞋，兩只瑩白小腳踩在地上啪嗒啪嗒響，她跳進洛濯旭懷里，和某些小奶崽無異。

    “哥，我好厲害好厲害了，以后再也不用和你分開了！”洛歡毫無顧忌地蹭他。

    血親相貼間格外真實，她恨不得咬洛濯旭一口。

    “癢癢，別鬧?！?/br>
    阿影身上還有伙房的油煙味。他剛在做洛水的炸甜糕，手都沒擦干凈就跑來了。

    洛歡乖巧聽話地從他身上下來，阿影想摸摸她的臉，洛歡張嘴含住他的手指，將指尖的白糖全數抿下。

    “好甜?！彼÷暪緡?，“我餓了，想吃好吃的?！?/br>
    她的小舌依舊綿軟，此時舔得貪婪，洛濯旭忍不住心酸，更心癢。

    “歡兒，還沒到午膳的點?！鼻逖牡吐曈柍?，“方才蘇醒，應多練功修行鞏固?！?/br>
    “可我想吃嘛……”

    師傅太嚴苛了怎么辦？當然是沖哥哥撒嬌了。

    洛歡吐出洛濯旭被舔濕的手指，狡黠道：“哥哥飯做好了嗎？我現在就想吃，涼了不好吃嘛?！?/br>
    洛濯旭當然要答應。

    可清涯輕咳一聲，一時間千鈞重，不知該聽誰的。

    “洛歡?！?/br>
    尷尬中，屋外一人持花而來。孤月換了一身青衫，墨發如風，掩不住的文氣絕美，洛歡看一眼又覺得心口發熱。

    他應是在山間小舍里種了白花，選了最明媚的幾朵，仔細修剪摘來送他。

    “你，你不許進！”洛歡忽然關上門，啪嗒啪嗒跑回自己的床上，急得團團轉。

    “怎么了？”洛濯旭沒見過洛歡這般驚慌的模樣。

    孤月是她心悅之人，她親手死而復生再續前緣的男子，怎么不愿見？

    “我衣裳呢？”

    洛歡一著急就想哭，急得在原地蹦跶，“漂亮裙子呢？總不能就這么見孤月！”

    清涯看得好笑，止不住嘆氣：“不過是個孤月，有什么不能見的?！?/br>
    洛濯旭也應：“歡夕別急，你穿什么樣他都喜歡的，就是你不穿他也喜歡?！?/br>
    “不要！”

    洛歡羞得滿面通紅，將他倆也推了出去。

    這間小舍里什么都沒有，洛歡沒法只能自己現造。一時間想不到別的衣裳，就照孤月那身造了件一模一樣的。

    她慢吞吞地走出來，低著頭，青衫寬大，依稀可見細弱的肩胛。胸脯倒是瑩潤，一白一青，若隱若現的文雅旖旎。

    “不喜歡嗎？”

    洛歡緊張地捂著胸口，哽了一聲，“我也想穿漂亮些見你，但想不到別的了。我對人間這些花樣了解甚少，你別介意?！?/br>
    “我當然不介意，你笨嘛?！?/br>
    孤月低低地笑，將那束花放到洛歡眼前，趁她抬頭時飛速親了親臉頰。

    “我才不笨！”

    “嗯，沒事，我也不明白，我們一道慢慢學?！惫略聸_洛歡淺淺地笑。

    那般清澈安謐，洛歡受了誘，低頭親了親。

    “啊，不許不許！洛歡?。?！”

    即將碰觸的一瞬間，一道碧綠色的藤蔓自地面破出。

    只見小古頭頂掛著晶燦燦的水珠子，晃蕩著柔嫩的葉子就跑過來了，它氣呼呼地沖洛歡告狀：“我好不容易才長出葉子凝出人形，這群人每天都扯我葉子，還總忘記給我澆水！”

    說完小古直接將葉子抵在洛歡唇上。

    他伸出細細的藤蔓鉆進洛歡的小舌，勾纏她的齒關咽喉，發出滿意的喟嘆：“啊，還是你最甜了?！?/br>
    洛歡輕咬它的葉片，讓小古安分一點，不要一有人樣就纏她的腳踝。

    “可我現在有活力多了，肯定很快就能產種了?！毙」挪桓市?，伸出好多藤蔓纏洛歡的手腕和小腿，“洛歡洛歡，你給我產好多種子好不好？”

    沒待洛歡開口答應或拒絕，清涯已然一拳下去將樹靈砸暈。

    他這些時日也沒荒廢，修為大增。

    洛濯旭覺得仙尊下手太狠，這葉片極嫩，用來涼拌未嘗不可。

    “一只小樹靈罷了，聽聞他救過你的命，這才沒將它煉丹?！惫略虏恍嫉爻断绿俾?，輕撫洛歡發紅的手腕，“你啊，少招惹這些，我月谷就這么大，沒位置給它們?！?/br>
    “要回月谷嗎？”

    洛歡扣住孤月的手。

    “你喚我一聲夫君，我也不會白占你便宜，自然要迎娶你的?！惫略滦Φ溃骸霸趺?，又不愿當我夫人了？”

    “我……”洛歡面紅，轉頭看向兄長和師傅。

    “隨心便是?！鼻逖恼f的平淡，卻是一字一頓，“如今歡兒成仙，也該早日與我結道侶?！?/br>
    洛歡：“哎？”

    “你待歡夕好就行。多年前未盡兄長之責，日后我會時刻保護歡夕，免她受你欺負?！甭邋裾f著說著心虛，萬幸洛歡也開心地笑了下。

    她這分明是同意了。

    孤月冷笑道：“這是明搶了？”

    洛歡怯怯地看孤月，內心百般糾結，直覺對不起他。

    堂堂月谷谷主，三百年無人可近，圣名天下皆知，什么樣的女子他要不得。

    不說是為了他的藥續命救人。僅僅只是為了見他一面，也有不少女子會赴湯蹈火吧。

    “哎……”孤月嘆息，“誰讓我是你這小傻子的夫君，只能多順著你?！?/br>
    “孤月！”洛歡開心得跳起來抱他，“你真好！我以后一定多補償你！”

    “不用，我這命都是你給的?！惫略履抗馊崛岬啬暵鍤g，“把你給我就夠了。月某并不貪心?！?/br>
    可他的命也是因為她沒的。

    洛歡用力點頭，隱約又要哭了。

    “怎么醒來之后哭哭啼啼，嬌滴滴的?！惫略驴吹煤眯?，忍不住逗弄她，用力捏洛歡的臉，“小嬌氣包?！?/br>
    “我本來就是嘛……”

    洛歡邊哭邊笑。

    用過午膳，葉甜來與洛歡告辭。

    這小半月她在山舍幫忙做仆，想要報答洛歡的恩情。見小古很怕，但小古認認真真與她道了歉。

    葉甜沒想原諒小古。

    但她也想報答洛歡。

    “那日你在秘境中舍命救我，已然是對我最大的報答了?！甭鍤g親手為葉甜收拾行囊，給她一張回家的符，“鮮少有人待我好過，你讓我知道，這世界還是有善意的。否則我這路，也堅持不下去?！?/br>
    葉甜收下行囊，鄭重辭行。

    世間已無靈脈更無修士一說，洛歡給的這符是難得的靈物了。葉甜不想用，但洛歡伸手一劃，這符便送她走了。

    “有緣再見?！甭鍤g說得溫柔。葉甜離去前，是洛歡如星般的笑靨，并非凡間之物，終生難忘。

    日后，她為天道，她是凡人。

    就像這符落地消散，她倆哪還有緣分，不過各不相欠。

    離開國都前，阿影建議洛歡與任玉樹道別。

    可那皇帝忙得焦頭爛額，洛歡不愿再去打擾。也怪他先前過于偷懶，學少了治國之道，每日沒少挨大臣說教。

    洛歡悄悄去看了任玉樹。

    他睡在御書房里，深夜躺在折子間小憩，忽然喚她名字。

    “不許哦?！甭鍤g戳戳他的額頭，壞笑道：“我不能幫你，你要靠自己?！?/br>
    可他的皇后之位空著，大約要空很久。朝廷街頭都在傳。

    洛歡無辜地眨眼：“關我什么事？”

    她已決意不插手凡人的事了。

    如若任玉樹真的等苦了，偶爾他得了清閑，洛歡也不是不能回宮中和他玩一會兒。

    她還挺好奇任玉樹的書畫字法會不會進步。

    畢竟她先前一千兩銀子買的那兩幅實在是太不像話，虧大了。

    山下有一座道觀。

    洛歡路過的時候，見一苦行者正在清掃落葉。

    他是清修，并未剃發，抬頭時眼中的憤懟不滿已然不見，只剩死寂般的空洞。

    見到洛歡時，他雙手發抖，同洛歡看見孤月時一樣。

    只是他低頭不愿抬起。

    “你是在贖罪嗎？”洛歡拾起一片漂亮的落葉送給任玉穹，“戴罪之身，人人喊打，自己掙扎求生的日子可是舒服？”

    “很痛苦。一想到你當初也似這般，倒好受了些?！比斡耨窙]有笑，只是貪婪地看洛歡的臉，“你為何不殺我?！?/br>
    “沒有你，也就沒有現在的我?！?/br>
    洛歡在他掌心輕劃。

    她知道，他的陰謀是真，狠心是真，但對她的情也是真。

    如若他未曾回頭，自始至終心狠手辣不對她半分心軟，不至于落魄至此。

    可他這份愛，她受不起。

    “世道變了，你也可以做個普通人，安生過普通日子了?！?/br>
    洛歡沖他笑了下：“任玉穹，你可以為你自己活了?！?/br>
    任玉穹低下頭，不知是在哭還是在笑，末了，他沖洛歡行禮。

    “可我若賊心不死，依舊心悅你呢？”他現在沒了王位，沒了制約她的蠱蟲，只剩下一副平凡軀體。

    “賊心不死？”洛歡笑道，“那就要看你偷不偷得到了?！?/br>
    洛歡與他揮手告別。

    路上春色正好，洛歡懶洋洋地倚在清涯懷里，從未這般心滿意足。

    她軟得沒了骨頭，任不知是誰的手覆上肌膚，鉆進衣領揉捏。

    “到月谷還要幾日呢?！甭鍤g瞇著眼說，“這路上做些什么好？”

    “總不會讓歡兒無趣?！?/br>
    清涯輕咬她的脖頸，留下鮮紅的齒印，“這回一定會看緊你，不許你再亂跑了?！?/br>
    ***

    好，接下來就是游記了！

    暫定先結婚，再回娘家，再去皇宮偷吃，最后吃飽喝足被師傅抓到來頓不一樣的（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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