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歡喜鹿
“為了這么一個女子,您就要休了妾身?” 誰能想到一向怯懦、得過且過的太子竟然真的寫下了休書,女子還沒反應過來,筆墨未干的休書便被拍到臉上。 “滾出宮去,再本太子見到你,要你人頭落地?!?/br> 任玉樹低呵:“還不來人帶走?” 侍衛們戰戰兢兢,只能將發瘋的女子請了出去。 洛歡看得無趣,抬起手將耳邊的碎發撩起,“何必如此?我殺了她就是了?!?/br> “我的側妃壞你心情,我來解決,你的手不該染血?!比斡駱湫耐粗翗O地握住洛歡的手,放在唇邊輕輕摩挲兩下,“洛歡,我自有辦法。你且稍安勿躁,不要誤入歧途?!?/br> “但愿你在你父皇和任玉穹面前也有那么硬氣?!?/br> 洛歡說的真心實意,卻猶若譏諷。 任玉樹苦笑連連,他已然轉身,終究回過頭,借方才的硬氣對準洛歡的唇瓣親吻。 洛歡推他,他用力抱住,直至懷中人氣喘吁吁。 “我過片刻便回?!比斡駱鋵β鍤g眨眨眼,“你安心做我的太子妃就好?!?/br> 此時宮殿正北方死氣凝滯,在這蕭瑟的天地間格外顯眼。 聽宮人說,皇上龍體抱恙,已然病了有段時間。這兩月無名山不滿崇國斷了供奉,已然拔劍相向,連著不少仙門對崇國宣戰。 戰事連連退敗,百萬雄兵也不過是紙糊的玩偶,在修士面前不堪一擊。 他們說時支支吾吾,儼然是忌憚什么。 但洛歡知道,是皇帝快要死了,快變天了。 也不知道這宮里的奢華錦繡能持續多久。趁宮人換糕點的間隙,洛歡掐了訣悄悄溜出去。 洛歡本還忌憚宮內的國師,但此時皇帝行將就木,應該分身乏術,忙著給皇帝續命才是。 任玉穹的王府很偏僻,離皇宮隔了十幾條街。 洛歡到的時候,春雨剛落,這大院顯出幾分蕭瑟。 仆人甚少,多是暗衛。 最東頭的客房,清涯和阿影正在對弈,手邊有藥香熏考,茶水一壺。 多數仆人都在院外候著,儼然是貴賓禮遇。 “師傅,哥哥?!?/br> 洛歡顯身而出,見二人氣色極好,不禁展出笑顏。 任玉穹雖然滿腹陰謀,但說到做到,并沒有苛待他倆。 “歡兒?”清涯走錯一子,但他沒有再管,轉身看洛歡的模樣。 阿影已然沖過去抱住洛歡。 “歡夕,那太子可有欺負你?”好像怕她再消失是的,阿影怎么也不肯松手,直到洛歡喘不上氣咳嗽才松開片刻。 他仍將她摟在懷里,根本顧不得別的。 “怎受傷了?” 清涯抬起洛歡的手,一點靈力自她的指尖滲入。 他面容平和,眼中卻隱約有殺意。 洛歡猜師傅功力回復不少,只是心境卻再也回不去了。 “我沒事,我就是念你們,想出來看看?!?/br> 洛歡碰了碰阿影的額頭,又轉身去親吻清涯的臉。 向來害羞的小姑娘如此主動,清涯微楞,還未回吻,洛歡已然旋身走遠。 “我們逃吧?!?/br> 洛歡說:“將歡喜鹿擄走,逃出國都。若有人追殺我們,我便將他們全數殺了?!?/br> “怎如此偏執?”清涯發覺洛歡此時不同往日,但他不愿多說,只是低頭默許:“好,歡兒放手去做便是?!?/br> “那安親王肯這么輕饒你么?”阿影著急問:“歡夕,你又要意氣用事?哥哥不許你再去搏命了!有千般苦哥哥也熬了過來,現在只需再等半月,我和仙尊身體恢復,我們再走不遲?!?/br> “我沒時間?!?/br> 洛歡垂眸道:“安親王要奪帝位,至多不過三日皇帝便會一命嗚呼。到時他拿到天下與否,我都是用不著的人,那時他若變卦,便再也尋不得歡喜鹿了?!?/br> 任玉穹能達成目的,說不定還會有好心情,借歡喜鹿拿捏她至死。御書屋導航網阯備用站:гοùSんùЩù(rou書屋).ΧyZ 若真被任玉樹破了jian計,那瘋子指不定一劍殺了歡喜鹿,玉石俱焚。 清涯默嘆一口氣。 面前的女孩已然變了模樣,越加嬌軟懂事,勾他心弦??赏跻姇r一樣,時日無多,逃命般無助。 但他不再是仙尊之姿,幫不上她的忙。 不過還好,這次,他可以坦然站在她身邊,輕撫她的腦袋說:“去吧?!?/br> “師傅?” 洛歡從未如此冒險過,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得了安撫。 “歡兒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師傅弒不了天,做不成仙,但至少可以陪著你?!鼻逖奈兆∷氖?,目光輕柔:“你是為師的徒兒,師傅信你?!?/br> 洛歡從未行過拜師禮。 但她是他最滿意的徒弟,也是唯一全心以待的徒弟。 洛歡幾乎哽咽,走得無比利落。 她怕多看一眼,都會心生怯意,將命交到任玉穹或是任玉樹手上。 得了歡喜鹿,就是任玉穹拿捏也不怕。大不了她隱居時日夜受蠱毒折磨,至多不過是個死。反正還有阿影和清涯為她埋尸。 歡喜鹿同歡喜宮一樣,在不見天日的最深處。 期間路過一間少女的閨房,里頭還有虎頭鞋和撥浪鼓,一看就是個奶娃娃。 一名老嫗正在打掃屋子。她年歲已高,眼瞎耳背,沒聽見洛歡打廢幾十侍衛的動靜,更分辨不出那身華服。 她只見洛歡面生,握著笤帚提醒道:“莫看了,若動了小姐屋子,王爺定是不會輕饒你,要將你扒皮抽筋吶?!?/br> “小姐不是死了嗎?”洛歡疑惑道。洛歡記得任玉樹說過,安親王失了meimei才出宮靜養。 “是吶,死了十多年了。那年皇帝得了怪病,只能求助仙長用法驅邪?;实鄄『昧?,小姐也要走做了藥引子?!崩蠇炚f時眼中帶淚,“不過三月,便送了小姐殘碎的尸首回來,那皇帝還追封了小姐忠姝二字,可有什么用呢?” 老嫗顫顫悠悠地去擦那靈牌,幾度落淚:“王爺也得了心病,這滿府上下都沒了小姐,沒一日好過?!?/br> 都說帝王無情,可這修士吃人又做何說法? 洛歡默默關上門,免得老嫗的哭聲被別的仆人聽見。 這地方肯定沒人能靠近,這老嫗定是許久不見人,悲傷難掩才逢人就說。 但任玉穹沒說過。他就這樣埋了十幾年。 “到底誰對誰錯?如果天道有聲,我真想問問他為何殘忍?!甭鍤g往地下而去,那里,純白色的鹿正被鐵鏈捆覆。 它一直在流血,已然瀕死。 見到洛歡的那一瞬間,漆黑的鹿眼中靈氣流動。仿若多年前,它第一次見到洛歡時的驚喜。 洛歡一直貼身的保命雷符熊熊燃燒,她掌心劇痛,但無法躲開。 ‘你來了?!?/br> 歡喜鹿站起來,聲音亙古蒼涼,與秘境中教她寫符的聲音相同。 “我來了?!?/br> 洛歡震驚無比。但她心境越加平靜,捂著自己的小腹輕輕笑了下:“我說是什么能制約道種之一的我,原來是天道大衍?!?/br> 歡喜鹿掙脫鎖鏈,緩步走向洛歡面前。 它打量洛歡,洛歡也打量它。周圍純白一片,不見光色聲響,只剩無窮無盡的喜悲交疊。 ‘你覺我苛待世人,百般不公,想殺我?’歡喜鹿說:‘不過生死輪回,天道依舊。你以為你同任玉穹又有何區別?’ “靈脈衰弱,修士爭搶。人分六九,格懷私欲?!甭鍤g已然痛了千百遍,早已看穿了:“凡人而已,死生富貴有命。君主是明是昏,便是道路萬千?!?/br> 洛歡抓住歡喜鹿的鹿角,近乎泣音:“但若沒了這靈脈,沒了這天道與修士之流,天下于我不過凡俗塵土?!?/br> 歡喜鹿發現她的胸口空空蕩蕩。 那顆心似乎早在哪里痛得碎裂化灰,什么都找不著了。 難怪她能納下道種之一。 歡喜鹿在洛歡手中迅速老去,化作一灘純白的血,它的最后一聲近乎譏諷:‘你若成天,無心無情,不過同我一般,最終輪回幻滅?!?/br> “我不會犯和你一樣的錯,不會悲憫那些弱小之人,最終讓他們得了靈力,欺辱蒼生?!?/br> 洛歡飲下所有鹿血,收回這世間一切靈氣,眼眸越加空靈虛無:“我同你不一樣,我依然有至親至愛,縱然我化身為天為魔也依舊愛我,他們會教我知道,我還是個人?!?/br> *** 其實文名原來就叫歡喜鹿的。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