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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修復特異點,就像一場夢,或者有點特別的游戲,靈子轉移筐體就是科幻小說的游戲艙。當我躺進去的時候,游戲就啟動了,當我離開的時候,那個游戲也就隨之銷毀了。仔細想想,我也的確覺得,第一第二特異點就像游戲一樣,只要找到針對魔王的從者,就可以萬事大吉了?!?/br> “在那個時候,我根本不會想到去了解那個世代的背景,也不會主動去做任何跟修復特異點無關的事,因為根本沒必要……” 只要收回圣杯的話,特異點就自然能修復,重新了解一個時代,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和精力。 “可是等我修復完第一特異點和第二特異點的時候,我才發現,除了那些必須接觸到的從者之外,我根本沒想過去了解那個時代,也沒想過,圣女貞德為什么會被送上火刑架,尼祿這么好的人,為什么最后會是那樣的結局,直到我被這里的酋長詛咒?!?/br> …… 火辣辣的痛感依舊在頭皮泛濫,但藤丸立香卻并不為此憤怒。 他該憎恨嗎? 是的,他該憎恨,因為那個瘋瘋癲癲的酋長竟然詛咒了他,詛咒了一個無辜的路人。 可是,那個酋長就沒有理由憤怒嗎? 當然有。親眼看見自己朝夕相處的父親母親,兄弟姊妹,甚至妻子兒女倒在血泊中,頭皮被血淋淋地剝掉,他有充分的理由為此憤怒,就連為此大肆報復也情有可原。 當他從地上爬起來,看見老酋長那雙混沌不堪,卻永恒燃燒著的眼睛時,心里積存的那點憤怒和不解就煙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卻是無比愧疚。 為了修復人理,他們必然要站在美國一邊,助長這種邪惡的罪行。 人理修復之后,枉死的平民會被算作死于戰爭的受害者,而那些早就被邊緣化了的印第安人,卻還會遭到一遍又一遍的歧視、壓迫,乃至屠殺。 用人皮制作的東西,必然會越來越多。 那些已經發生,未來也還會發生的罪孽就像一座山,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讓他幾乎要被壓扁。藤丸立香深深吐出一口氣,苦笑著看向所羅門王: “直到現在,我才明白,我所經歷的,從來都不是什么虛幻的游戲,而是一段段真實發生的歷史。而我,只是那個微不足道,甚至不存在于歷史中的一粒塵埃?!?/br> “都說我修復人理的行為是絕對正義,但是,自從我到這里之后,滿眼所見都是暴力和血腥……我,我以前從沒想過,會遇到人類這么黑暗的歷史,”黑發御主認真地看向魔術王,眼里滿是急于得到答案的渴望,“這樣的歷史,真的有修復的必要嗎?” 假如西方人不曾到達美洲,也許阿茲特克會繼續繁榮昌盛,又也許美洲人終究會開采出深層銅鐵礦,也或許在某一日,會有幾條巨大的東方船只迷途至此,然后,一切都改變了。 西方人帶來的疾病和屠殺不會降臨,“玉米人”創造的輝煌將與東方交相輝映…… 但一切都只是如果。 昏黃燭火靜默地搖曳著,窩在魔術師懷里的黑貓舔了舔爪子,表面閉著眼睛,實際上悄悄豎起耳朵。 極淡的欣慰神色從所羅門眸中浮現出來,魔術師剛抬起手想摸摸他亂糟糟的頭發,在想起詛咒之后又迅速放了下去。 “我很高興,你終于開始獨立思考,而不是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不過,在你個人產生想法之前,我建議你更多的去學習,去聽,去看,只有這樣,你得出的結論才更全面,更公正,也更不容易被人三言兩語誤導?!?/br> 放在桌上的書稿飛起落到魔術師手中,所羅門翻動了幾下,又將其合上。 “我對于你的現狀當然存在想法,也會有建議,但你不必將我的意見奉為圭臬。我再如何,也是個落后于時代的老古董,而不是真切生活在當下的你,你要去偽存真,去粗取精,要走出最適合你的路?!?/br> 所羅門溫和地望著藤丸立香,雖然這個少年自己都還沒意識到,但他已經踏出了獨立思考的第一步。對于他個人成長而言,迦勒底只是起點,只是輔助,在這條艱辛的道路上,究竟能走到哪里,還需要靠他自己。 黑發少年側過頭,眉宇里縱然還帶著nongnong不解,卻已經擺正了姿勢,做出洗耳恭聽的動作。所羅門清了清嗓子,卻對他提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問題: “假設你有一件精美的工藝品,數十年來朝夕相處,對它愛若性命,超越世間的任何事物。你認為它是世界上最珍貴、最無瑕的寶物,可是有一天,你突然發現你的寶物出現了瑕疵,而且瑕疵是從買來就有的,你會怎么做?會憤怒到把它直接砸碎嗎?” “當然不?!焙诎l御主不假思索地回答,“這個工藝品再有瑕疵,那也是我的東西,因為一個瑕疵就毀掉整件物品,難道不是浪費嗎?況且我已經和它朝夕相處幾十年,就算再討厭,也總會有幾分感情,砸碎了就不會傷心嗎?” 話到末尾,他就已經反應了過來,那件工藝品不是其他東西,正是他所要修復的人理。 假如泛人類史里有黑暗部分存在,他難道就要毀掉整個泛人類史,毀掉整個人類嗎? 這又跟憐憫之獸有何分別?! 第114章 月下談心(下) 藤丸立香覺得自己也許能稍微理解一些憐憫之獸的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