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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里,蜻蜓像是被什么可怖的東西追著一般,飛得極低極緩慢。 袁聽云倚靠在門旁,捧著楚留香遞過來的衣服,仔細地看著。 雖然她眼里遍布血絲,但精神還算穩定。 “這料子倒是很普通,”袁聽云蒼白的手指緩慢撫摸著衣服判斷道,“但這刺繡的線,只有京城【潤祺祥】里會賣?!?/br> “肯定嗎?”楚留香的眼中閃過一點希望的火焰。 “自然了,這竹月色的絲線,只有他們家才染得出來?!痹犜瓶隙ǖ卣f道,“不過,沒離開過京城的人和沒去到過京城的人,多半是不知道的?!?/br> “我也是因家姐寄過幾件衣裳,才對它有點了解的?!?/br> 楚留香暗暗地握緊拳頭,鄭重地點了點頭回答道:“既然如此,我就趕去京城一趟,反正也不是很遠?!?/br> 袁聽云動了動嘴唇,猶豫了片刻,還是將心底的疑問講了出來。 “我知道香帥仗義,但這件事說到底和你并無關系,你實在不用這樣上心?!?/br> 她緊張地盯著楚留香,試探道:“還是說,這件事其實和你有些關系?” 楚留香沒想到眼前的女人居然如此敏銳,他慌張地吞咽了口口水,小心地組織起語言。 “最近,接近我的女孩子,總會有幾個遇害的,”他垂下頭去,相當自責,“我已盡力在查了,但還是無甚頭緒?!?/br> “清敘也是因為一直和小胡待在一起,才幸免于難?!?/br> “害得聽瀾姑娘慘死,我也有責任。若是姑娘想要我付出代價,我也不會拒絕的?!?/br> 他清澈的眼瞳帶著無盡的悲痛和愁緒,還有對世間女子的溫柔憐惜,再加上誠懇的語氣,袁聽云的心也軟了幾分。 何況,這件事的罪魁禍首并不是楚留香。 她只能無力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中最該死的,只有兇手而已?!?/br> “我雖難過,還不至于不明是非?!?/br> 袁聽云盡力地隱藏著自己的脆弱,但瘦弱的肩膀和迅速凹陷下去的臉頰還是出賣了她,僅僅一日的光景,少女本來合身的衣服,現在只能勉強地掛在身上。 她實在是太堅強,又太不善于隱忍,復雜的神情看得人極其動容。 “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追查到底?!?/br> 楚留香話音未落,被黑云壓抑的天空,突然爆出了一道金色的裂痕。 伴隨著一陣滾石般的雷聲,頃刻之間,園內便被密密麻麻的雨幕覆蓋住了。 夏日的雨勢頭極猛,雨滴砸在人的身上,竟像冰雹一般,敲得人生疼。 袁聽云和楚留香兩人望著滴水的屋檐,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而另一邊,高亞男一個人坐在長廊下,漫無目的地發著呆。 來勢洶洶的雨水沖刷著庭院里的樹木花草,泥土和樹木的清香便滿溢了出來。 她正放空著,肩膀冷不丁地被人拍了一下。 高亞男本以為是胡鐵花,正想狠狠地嗆他一句,卻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謝予青的臉。 男人的臉頰棱角不重,鼻梁挺翹,最溫潤如玉的是他一雙眼睛,像是落在清澈湖水的白色花瓣般柔和。 見高亞男還在發愣,謝予青笑著問道:“怎么?沒想到是我嗎?” 高亞男扯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回答道:“我以為是聽云來找我了?!?/br> 謝予青對這個謊言不置可否,他聳了聳肩,在少女的身旁坐下。 “點蒼山的夏天,倒不像這里一樣炎熱,太陽落了后,還有些涼意?!?/br> 謝予青說話聲音很是輕緩,不管說什么事情,都有娓娓道來的感覺。 “這次若不是師妹的婚事,我不會來到中原,也不會有再見你的機會了?!?/br> “十二歲那年,你在山上練劍,臉上倔強的神情,我一直很難忘懷?!?/br> “當時我就決定,如果有朝一日能夠再見你,我一定把想說的話全部認真地說出來?!?/br> 高亞男的臉被男人的話惹得紅了一陣又一陣,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不敢多看對方一眼。 “我其實…也沒有你說的那么好啦?!?/br> “何況,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和你印象里的那個小女孩,終究還是有些不同的…”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因為慌張而落得更低了。 “對我來說,在見到你之后,過去種種其實都沒有那么重要?!?/br> 謝予青瞇著眼,像是在回想什么極為美妙的往事。 “只因為你是高亞男,我才這樣喜歡你的。這和你變成什么樣,都沒有關系?!?/br> 這時,高亞男才感受到他和胡鐵花最為深刻的不同。 比起那個喜歡逃避,不善言辭的男人,謝予青顯得更勇敢,也意外地直率。 想要說的話,想要擁有的人,他總是能夠第一時間確認自己的心意。 這種直率,在任何女人看來,都很是吸引人。 連高亞男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剛剛的確有點心跳過速。 “你不必著急答復我?!敝x予青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安慰道,“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br> 他語氣平緩,宛如在念一首優美的詩。 這一刻,高亞男回憶起了自己和胡鐵花曠日持久的追逐戰,不知怎的,她突然覺得有些累。 這樣想著,少女將頭小心地靠在身旁男人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