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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馬匹的嘶鳴聲,他們都連忙站起身,走到外面。 李重山在階前下了馬,落地時微微一頓,右腿下意識向前彎折,險些跪在地上。他悶哼一聲,手扶在馬鞍上,借了把力。趕了一夜的路,馬匹也受不了,腿肚子抽搐著,就倒了下去。李重山重新站穩,快步走上石階。 門前站著的一干人等不敢擋路,紛紛往兩邊退開,讓出一條路來。 滿室藥香,外用的、內服的,治傷的、寧神的,全都給江逝水用上了。隔著帷帳,李重山在外間站住了。他連呼吸都凝住了,他怕自己一身戾氣,沖撞了江逝水干干凈凈的魂魄。 他收斂了氣息,抬手掀開帳子,走到榻前。 江逝水雙眼緊閉,平躺在床榻上,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他整個人就像是雪做的,掀開被子就要化了。 或許是腿上的舊傷支撐不住,李重山不自覺彎了彎右腿膝蓋,就在榻前單膝跪下了。他將手伸到被子里,握住江逝水的手,捂住殘存的一絲熱氣。 冰涼的液體落在錦被上,暈開上邊的暗紋。 * 江逝水醒來時,還沒睜開眼睛,聽見的第一句話就是:“將軍,囚犯被劫,梅疏生被人救走了?!?/br> 他說這話時,語氣里有些不滿。 江逝水在心中偷笑,也算是自己死得其所——他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死了,聽到這話的人,是他自己,還是他的魂魄。 但是吳易說完這話,久久也沒有人回應。他又不敢窺看,只能低著頭就下去了。 江逝水只覺得有人碰了碰他的手指,蜻蜓點水一般的小心。那人說:“現在高興了?” 李重山好像還沒有發現他已經醒了,只是那樣隨口問他一句,并不在乎他會不會回復。 而江逝水卻有些煩惱。原來他沒有死成。 按照他的設想,他應該在這一次墜馬中摔成重傷,以此把李重山喊來行宮,調他離開皇城,好讓梅世兄的屬下來把梅疏生救走。倘若他的運氣足夠好,支撐到李重山來看他,他就可以在李重山到來的時候回光返照、悠悠醒轉。他會用最后一絲力氣,握住李重山的手,懇求他放梅疏生一條生路。他那時都要死了,李重山應該會看在將死之人的面子上,賞給他一個面子。 這就是最好的結局,梅疏生得救了,他解脫了,這也是他這回不帶老管家過來的原因。要他在老管家面前死去,他舍不得;要老管家親眼看著他死去,也相當于要了老管家的命,他做不出。 可惜的是,計劃只成功了一半。 他蹙眉,李重山的手指便追著上來,撫平他的眉間,又貪戀地在他的眉眼之間流連。最后江逝水被他弄得有點煩,干脆直接睜開了眼睛。 他甫一睜開眼,就對上李重山的雙眼。李重山仿佛是許久沒有合眼了,眼里都是紅血絲,看著怪駭人的。一對上目光,李重山就愣住了。 “將軍?”江逝水挪開目光,望向他身后的擺設。 李重山點了一下頭:“要喊孟葉樸過來嗎?身上有哪里不舒服?” 江逝水試著動了動雙手,剛要試試雙腳,李重山就坐起來,把他的左腿按?。骸白笸葦嗔?,才接上,這幾天不能動?!?/br> “嗯?!庇谑墙潘畡恿藙佑夷_。 沉默了一會兒,李重山沒把孟葉樸喊進來,反而重新在江逝水身邊躺下。 江逝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抿了抿唇角,問道:“將軍怎么也躺在這里?” 李重山扭頭看著他,神情不似作假:“我的腿也壞了,右腿膝蓋,孟葉樸讓我在這里休養?!?/br> 孟葉樸肯定是讓他休養的,但是在哪里,應該沒有做出明確的規定。 江逝水望著帳子,心想著,這幾個月肯定都要跟李重山待在一塊兒了。李重山看出他不太高興,但是又想賴在這里不走,便轉移了話題:“等你好了,我再教你騎馬?!?/br> 以為他在試探自己,江逝水只是點了點頭,不露破綻:“好?!?/br> 今天李重山的脾氣格外好,他摸了摸江逝水散在枕頭上的頭發:“那匹馬太烈了,你也敢騎?!?/br> “我又不是沒有騎過烈馬?!?/br> “你從前騎的烈馬,都是我馴好的?!?/br> 江逝水還不太習慣他這樣,卑微遷就,就像從前那個馬奴一樣,在小公子面前沒有一點兒脾氣。他沒有再搭話,只是道:“讓孟神醫進來吧,我有點頭疼?!?/br> 他自己倒不曾注意,他的語氣與從前那個嬌縱的小公子也沒有差別。 * 反賊首領梅疏生被劫走之后,皇城加強了守衛,再沒有出過差錯。 沒有人知道他被劫去了哪里,會不會有一天重新回來,掀起風浪。江逝水也不知道,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答應兄長會做到的事情,這一陣子他都在專心養傷。 李重山和他一起,兩個人各自傷了腿,平時就架著腳躺在一張床榻上,等著開飯和吃藥,偶爾扶著對方出去散步。主要是李重山扶著他,他不敢讓江逝水來扶自己,是怕他扶不動自己,也是察覺到江逝水在碰到他的時候還會發抖,藏在衣裳下止不住地微微顫抖,小兔受驚似的。 他覺得這樣很好,江逝水卻有些煎熬。李重山不愿意叫他難受,可也舍不得離開他,所以只能這樣折中。 在行宮里待了幾個月,養好傷,就已經入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