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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回李重山顯然是做好了克制的功課才過來的。他抿了抿唇,用了個很蹩腳的借口:“他們不知道我們分開睡,太晚了,沒地方了?!?/br> 江逝水很配合地點點頭,伸出手,要從他手里接過東西。 建威大將軍肯紆尊降貴想出這個借口,他怎么敢不順著臺階下?看似是讓他選,其實他哪里有選擇的余地?還不是李重山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倘若他不肯,則更顯得李重山對他情深似海,是自己太不識好歹。這么些天,江逝水已經想明白了,就這樣吧,如果逃不了,那就這樣吧。幾年,幾十年,總歸很短的。 李重山卻不把東西給他,邁開長腿,徑直走到榻前,將被褥丟上去,自己鋪床。 他原本就會做這些事情,還很利索。指尖觸到熟悉的溫度,卻有些失神。他頓了頓,又道:“我不在行宮久留,明天就走?!?/br> 那時江逝水正借著燭光,仰著頭,專心地研究帳子上的繡花。聽見這話,也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兒,見他收拾好了,才吹了燈。 盡管江逝水盡力保持平靜,但李重山察覺得到,越靠近自己,江逝水就越害怕,抖得越厲害。 想來也是那天晚上留下的陰影。李重山把他嚇得渾身發顫,又在他逃出半步的時候,抓著他的腳踝,把他拖回來,不遺余力地把他哄好。如此反復,樂此不疲。 江逝水慢慢地爬上床榻,在里邊的位置上躺好,蓋好被子,不留一點縫隙。 照理來說,如今身份地位都變了,該是他睡在外邊,伺候李重山夜里的事情。但是從前在江府,他二人就是這樣睡的,到現在依舊是李重山占據著外側的位置。他不提要換,江逝水也假裝不知道。 他背對著李重山側躺,一躺下來就不自覺是蜷起來的姿態,保護自己的防御姿態。 李重山伸出手,小心地勾了一下他散在枕上的頭發,卻把他嚇得又是一抖。李重山心里鈍鈍的疼。 江逝水定了定心神,回頭看他:“將軍有什么事?” “我……”李重山指了指他的枕頭下,嗓音低啞,“逝水,我在你枕頭下邊放了一把匕首,要是晚上有什么事情,你把它拿出來?!?/br> 沒有太大的反應,江逝水淡淡地應了一聲,就轉回去睡了。 房里靜靜地燃著安神的香料,經過這段時間的調理,江逝水已經能在沒有李重山的地方安然入睡了,有李重山在的話,可能還需要努努力。 他把自己整個都埋進錦被里,深吸一口氣。 困就睡罷,折騰自己算怎么回事,又不會傷到李重山分毫。雖然是這么想的,但他還是獨自掙扎到了后半夜。最后他索性把被子扯過頭頂,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幾乎快把自己悶死時,他身邊的人伸出手,把他蓋過頭頂的被子扯下來,很輕地捋了一下他的頭發,像風拂過。 * 江逝水再醒來時,已經是日頭高起的時候了。 李重山早已經離開,門外的容淳小聲地問守在外面的人:“逝水哥哥還沒醒?” 傳來的是吳易的聲音:“小公子晚上睡得遲,陛下先去和燕郎玩兒吧?!?/br> 頓了一會兒,容淳不情不愿地答應了:“好吧?!?/br> 江逝水難得地賴了一會兒床,睡足了才起來。老管家年紀大,江逝水沒有讓他跟過來,伺候的都是將軍府的人,由吳易管著。 “將軍還有些要事,一早就回京了。走時讓我一定照顧好小公子,小公子有什么事情,就吩咐我?!?/br> “好?!苯潘D了頓,忽然道,“吳易?!?/br> “小公子請吩咐?!?/br> 江逝水端起茶盞,卻不沾唇,只是一下一下地撥弄著瓷蓋:“李重山是不是去處決叛賊了?” 吳易一噎,沒敢開口。因為事實確實如此,這些年梅疏生不知怎么聯系了一群的世家公子,打著清君側的旗號,私下動作,給建威大將軍造成了不小的麻煩,李重山也派人暗中查探了好幾年,前些日子剛剛全部查清。梅疏生作為頭目,自然是死罪難逃。若不是顧忌著江逝水,李重山直接批了死刑就是,絕不會費盡周折,提起什么夏日避暑的舊例,把江逝水先從皇城支開。 江逝水見吳易躲閃,也不再為難他,他也不過是為李重山做事。 “我只是之前看到他批過的幾封折子?!?/br> 他自己上的折子,他自己批復,還挺不錯。 江逝水放下茶盞:“我去陛下那里?!?/br> 說完,他就站起身往外走。 茶水還是滿的。吳易低頭看見熱氣,才發覺他沒有碰過茶。但是江逝水拿著瓷蓋磕碰茶盞的時候,他的思緒就不由自主地跟著他走,不知不覺間,便將他想知道的事情,全都表露出來。 江逝水畢竟做過幾年的江家家主,他一點也不傻,反倒對某些事情簡直是洞若觀火。他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的,從梅疏生的某一封信開始,還是從看見李重山批復的折子開始?沒人知道。 容淳一心想著騎馬,所以江逝水去馬苑尋他。還沒走近,就聽見小孩子的說話聲。 兩個人站在一匹小馬駒前,容淳百無聊賴地摸著馬匹的鬃毛,燕郎緊張地盯著他,隨時準備拉住馬匹的韁繩,生怕那畜生不知禮數,沖撞了陛下。卻不知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陛下看,才是最沒有禮數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