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仙居是個好地方，位居城南，今年正是財神位，風水是極好的。夢仙居幕后的東家是朝上的一個二品大員，每年得來的紅利都用來孝敬后宮和打點上下，來往的人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非富即貴，出手也闊綽。今年，夢仙居也捧了幾個身段、姿色、才藝均屬上乘的姑娘，在煙柳界之中風頭一時無二。

    姑娘里最紅的是一個叫嫣兒的少女，唇紅齒白，雖然年方十六，卻已經出落得國色天香，全身上下挑不出半點毛病。最讓人稱道的是，她還有一手好書法，滿腹的好詩詞，如果不說，誰都會當作她是大家閨秀?？墒橇钊诉z憾的是，她是一個清倌人，賣藝不賣身。直到現在，為她一擲千金的如過江之鯽，卻也沒有人有幸能一親芳澤。

    夢仙居的老鴇，人家稱呼她叫孟姨，或者孟mama，年深日久，早年間的用的花名倒是無人記得了。只是年過半百，仍然保持的仿佛三四十歲，芳華不再，卻仍是風韻猶存。尤其是她的柳眉杏眼，一旦笑起來，就好像兩道月牙。

    孟姨笑著，讓婢女把一個食盒放在桌子上，對正在描眉打鬢的嫣兒說：“我的嫣兒不知不覺已經十六歲了，出落成一個大美人了。你八歲入我夢仙居的時候，還只是一個干瘦的小丫頭，現在已經這么標志了。唉，mama我倒是老了，年輕那會兒，也是眾星捧月似的被人哄著，一點不比你差嘞?！?/br>
    嫣兒從銅鏡之中看到桌子上的食盒，眉毛微微挑起，說道：“這食盒以前沒見過，是哪位人的？”

    “這是王大人送來的禮物，他也不知道從哪里打聽到你喜歡是荷葉糯米糕，特意讓人從十芳齋請大師傅做的，剛做好就給你送來了?？烧媸怯行牧??！?/br>
    孟姨邊說，便打開了食盒，露出了里面精致的糕點。

    嫣兒微微皺眉，道：“哪個王大人？”

    孟姨湊到她耳邊，小聲道：“當然是王立誠王大人啦。王大人現在官運亨通，如果他愿意給你贖身娶你，那你這一生都有依靠啦?！?/br>
    嫣兒知道這個王立誠，他的侄女是當今陛下的寵妃，靠著這個關系，他的官途坦蕩，現在已經是三品大員。他日如果沒有意外，在五十歲之前，就可以躋身一品之列，日子過的是很舒服的。

    嫣兒點了點頭，說：“那就收下吧，替我謝謝王大人?！?/br>
    孟姨喜笑顏開。往常當然也有絡繹不絕的禮物和紅包打賞，但是今天嫣兒明顯特別在意這個王大人，看上去她終于有點開竅了。如果她不堅持做那勞什子清倌，憑她的姿色，這銀子進賬，當是今時今日的十倍二十倍。

    嫣兒又說：“對了，孟姨……我還不想贖身，您的恩情我還沒有報答。如果不是您在我八歲那年收留了我，嫣兒也不會過上今時今日優渥的日子?！?/br>
    孟姨的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那個小女孩——神情憔悴，面黃肌瘦，一頭亂發，惹人心疼。

    嫣兒是她在路上遇到的，算是半哄半騙的，把她帶進了這座夢仙居。她一手拉扯出十幾個紅牌姑娘，所以對自己的眼光極為自信。而嫣兒也沒有讓她失望，不僅如她所料成了紅牌姑娘，而且，為她帶來的財富更是遠遠超過了她的預計。

    可惜，這個少女始終有一份天真，不愿意出賣自己的身體。

    嫣兒放下了木梳，將一塊殘缺了半片的環形玉佩掛在了自己的腰間。

    兩人聊了一會兒，孟姨離開了嫣兒的秀房，轉身來到前廳。暮色將至，人們也開始慢慢匯集。

    京城的夜晚從來沒有寂寞過。

    戌時。

    幾個年輕人走了進來，這幾個都是年紀二十上下的翩翩少年，身子健壯，個個都是神采飛揚。其中最為英俊的一個臉上帶著些緋紅，青樓里的姑娘們什么沒有看過，一眼就知道這個少年是第一次來，一哄而上，兩三個拉扯住他，他的臉就更紅了點。

    走在前面的那幾個年輕人也笑了起來，一個看起來年紀最長的說道：“他是我們的小弟弟，今天是他第一次來這風月圣境，你們一定要好好招待，可千萬別怠慢了，少不了你們的好處！”說著，他從懷里拿出了幾錠成色極好的雪花銀，分給了那幾個姑娘。

    那個少年不自在地坐在桌邊，不動聲色地推開了身邊的女子，對同伴說：“師兄，我……”

    還不等他說完，幾人七嘴八舌地就說：“楚翹，這次你居功至偉，閣主果然沒有看錯人，正好你也成年了，我們當然得讓你看看花花世界。不是師兄說你，當年你來我們……這里，到現在為止，一直在練功，人情世故不通也就算了，總不能不近女色吧，我們練的可不是童子功。今天師兄們就帶你來長長見識，哈哈哈……”

    少年嘴角微微一抽，默不作聲地坐在桌邊，腰間有半塊環形玉佩隨著被他喝酒的動作緩緩晃動。

    過了不多時，一個人高聲道：“承蒙各位光臨，鄙所感激不盡。接下來，就有請嫣兒姑娘為各位撫琴一曲，以助酒興?！?/br>
    他花還沒有說話，嫣兒兩個字剛出口，大廳里已經是喝彩滿座。舞池之中，紅紗輕幔輕飄，一個少女從內閣緩緩而行，走進了幔帳之內，朝四方屈膝一福之后，便坐在了琴前，開始彈奏。

    琴聲如同溪水潺潺，玉珠落盤。夢仙居里的喧囂立刻消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拿出幔帳處，如果目光也有溫度，那么，這些男人們的目光，必定可以把那個幔帳化為灰燼，露出里面若隱若現的可人兒的玉容。

    琴聲里，有小時候的味道，有青荷糯米糕的味道，有滿園花開的味道。

    少年楚翹微微一怔，原本幾分青稚的面容上的緋紅羞澀盡數褪去，化為了一臉的錯愕，望向了幔帳。

    霓裳曲……

    霓裳曲不是什么失傳古譜，但是會彈奏的人并不多，而這個曲子，彈奏中加上了一些變調……

    是她？

    楚翹的手緩緩握緊了腰間的玉佩。

    一曲畢，幔帳里的那人雙手回到袖中，再次對眾人行禮。

    “謝大爺賞，謝大爺賞……”

    金銀碰撞的聲音此起彼伏，龜奴們謝賞的聲音不斷；如往日一樣，嫣兒的琴聲結束之時，便是那些男人們打賞的開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