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
陳六處理干凈蜘蛛,不放心的叫了陳生一聲。 陳生抬手:“無妨,戰前挑釁罷了。不過這幾日都上心一些,莫讓府中出了亂子?!?/br> 陳六應了一聲,隨后退出房間,等陳六離去,陳生與曲清池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千衫寺,知道蜘蛛約是快跑出來了。 而不知是不是因為大妖即將現世,這幾日的天氣也是反復無常,似有一場大雨,卻遲遲不下。 晚間陳生坐在桌前,給小小的曲清池打理他那一頭長發,有時動作大了,曲清池就會在他手中晃來晃去。見此陳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如今的樣子倒是有趣?!?/br> 他一邊說一邊放輕了手中的動作,許是因為今夜外間很靜,連帶著他的心情都平和不少,也有閑心同曲清池說些念舊的話。 “我還記得我初次見到你時你可沒有這么好相處?!标惿宄厝崃恋拈L發,回想著過往:“那時的你冷若冰霜,經常用一雙眼睛審視我,像我是什么物件。我心里煩,總想把你扔下,想著救人的好人若不容易做就不做了?!?/br> “你說,我不是什么好人,脾氣也算不得好,可當時你那般待我,我想著要走卻始終邁不開步子。每當我想把你扔下獨自離去,就總有一種負罪感,好似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把你扔在一旁?!?/br> 不知是怎么想的,曲清池沒有說話。 “那時不管不問,卻也知,是錯的?!标惿f到這里愣愣地看了一眼窗前,不知怎么又說了一句:“我似乎一直在做錯事,”他說到這里頓了頓,又去問曲清池:“你曾經有沒有怨過我?” 曲清池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陳生見他點頭,有幾分惆悵,有幾分了然。 “怨是對的?!彼麊枺骸艾F在還怨嗎?” 曲清池想了想,抬手寫下:“不怨了?!?/br> 陳生眉目舒展,剛想與他笑一聲便看他接著寫了一句:“若同赴云雨,便再無怨懟?!?/br> 陳生:“……那你還是怨著吧?!?/br> 曲清池聽到這里,瞥了他一眼,似乎在笑他。 陳生裝作看不出來,捧著他回到床上,揉了揉他軟軟的臉頰,隨著他一同進入夢鄉。 而今日的夢很是吵鬧。 陳生坐在一群人之中,拿著酒杯一動不動,聽著周圍人交談的聲音只覺得心浮氣躁。 夢中的他緩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他這是在哪兒。 前世的這一幕發生在曲清池和虛澤對上之后。陳生還記得,因這兩人斗起,人間的場景隨之變了一個模樣。 當時修士與凡人對立,皇室cao控布局,許多人受了牽連,只能從安寧的日子里離去。 陳生膽大,為了知道皇室下一步動作,主動前往敵營。而他為人圓滑,察言觀色的能耐一直不小,想要混入敵營不是難事,出了望京便直奔孟州,很快就得了孟州的吳王看重,并在吳王的壽宴上對修士百姓冷嘲熱諷,說出自己這些年被修士為難過的捏造過往。 老實說,當年陳生編造的故事有些夸張,可吳王就喜歡這種不實的夸大說法,因此吳王在宴上笑得很開心。畢竟皇室有意打壓修士,總需要一些由頭,不管這理由是不是編造的,只要有人說就會有人聽,聽的時間長了,總會出一點事。 在場的人都懂得這個道理,故而沒有人去打斷陳生,反而都去配合他說。 陳生有意借著吳王重返京城,好去探聽京中動向,他見四周賓客不少,沉吟片刻,裝作醉酒的模樣,拿著酒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指著敞開的殿門說:“我最厭惡那些修士,總覺得他們裝腔作勢,只要看見他們就覺得心里不舒服,一看他們就想——” 陳生話到這里還未說完,就看門外飛進來一個人,對方腳踩長劍,衣訣飄飄,輕松越過門前侍衛,來此第一句話就是—— “陳生!你有沒有看到我那身月白色繡文竹的衣服?我在家里找了許久都沒有翻到?!?/br> 郭齊佑下了劍,臉上還帶著傷痕,一臉急切的好似完全沒有注意到四周的情勢。 陳生舉著酒杯的手一頓,四周瞬時安靜下來。 感受到殿中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陳生咬了咬牙,即使生氣卻也告訴了他:“你不是借給莫嚴了嗎?” 郭齊佑愣了一下,轉念想起這件事,當即拍了拍大腿,“我忘了,那你先忙著,我去找莫嚴要?!边@話說完他轉過身,走前不忘了叮囑一句:“早點回家,我給你帶了好東西?!?/br> 陳生“嗯”了一聲。 而木若呆雞的吳王在郭齊佑走后終于反應過來,當時臉色一沉,問道:“陳卿,這是怎么一回事?” 陳生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轉過身面色不變地說:“這是家中幼弟,年幼時家里窮,父母將他送了人,后來他在那人家中遇見了修士,被修士強行帶走去修煉。而他性子溫和,為人老實憨厚,就算不喜也不懂拒絕,人入了宗門沒過多久,修煉出了岔子,腦子出了點問題。他師父見他如此,就將他扔回家中,我去尋他的時候他正在與狗搶食……我這做兄長的看著著實心疼。也是因為這點,我格外厭惡修士?!?/br> 吳王聽到這里臉色緩和了一些,陳生見狀又理直氣壯地說:“王爺為何如此看我?難不成王爺以為我與修士交好?” “王爺,我若真與修士交好,豈會讓他出現在你的面前?如今我并不掩飾,告訴家弟我在何處,就是因為我問心無愧,無需隱藏?!?/br> “王爺許是不清楚,我、陳生,生來磊落,最厭惡兩面三刀的小人!我說我厭煩修士,絕非是為了奉承王爺!我身邊的修士只有家弟一人,若是其他修士出現在我面前——” 陳生話到這里還未說完,又見到門外有一人飛了過來,對方比郭齊佑暴躁,見門前有人阻攔,抬起玉簫就是一下。等落了地,人矮氣勢強的男子一下子拉住了陳生的衣領,在吳王大喊護衛時,咬牙切齒地說:“我就一段時日不在家,你便讓狗睡了我的床!你是怎么想的?” 周圍的人聞言都看了過來。 陳生身體一震,當時想了一下,在吳王和京彥之間做了比較,發現京彥比吳王可怕的他先與京彥說:“那是個意外,你要怪就怪經常不歸家的那人?!?/br> 京彥聽到這里,瞇起眼睛,轉身就沖了出去,不知是不是去找曲清池。 陳生在他走后冷下一張臉。四周落針可聞,來此賓客似乎都在等著他的解釋。 陳生見此仍是不慌不亂,在吳王即將拔刀的時候,一臉正氣的與吳王說:“王爺為何如此看我?!” “王爺該不會以為我與修士交好吧?” “王爺如此聰慧,怎會看不出我的計謀?” 他先聲奪人,一連三個問題,反而問住了吳王。 吳王被他問了一愣一愣的,現下明明應該是陳生理虧,可不知為何,每次都是陳生先理直氣壯地反問他,好似做錯事的人是他??扇缃衤犼惿绱苏f,吳王也不好說自己不知道陳生到底有什么計謀,只得故作高深的看著陳生。 陳生伸出兩指往前一點,一本正經地說:“這人是我給王爺準備的棋子,他本事不小,性格魯莽,極好掌控。如今我們要與修士爭斗,自是少不了死傷。因此我想,我們不如用修士打修士,讓他們自相殘殺,我等坐收漁翁之利,豈不美哉?” 陳生說到這里拜了個禮,哀怨地說:“其實這人也是我給王爺準備的賀禮,只是他脾氣有點急躁,為求穩妥,我并未帶他赴宴。而像我這么厭煩修士的人,若不是別有所求,我怎會讓修士住進我家中——” 話沒說完,陳生望著迅速接近的小點,心中一堵。 端肖雪拎著一把菜刀,挽起衣袖,一頭長發束在腦后,一副居家良善的打扮硬是讓他穿出幾分血色。 他陰著臉來到了陳生面前,在眾目睽睽下暴躁地說:“你把鹽和糖的位置互換做什么!我好好的燉雞成了甜口!” 陳生:“……”抱歉。 但、你那雞……有他現在做的事重要嗎??? 陳生深吸了一口氣,正欲罵上一句,可這時端肖雪又說:“算了,今天早點回來,他們要喝酒?!?/br> 話說完,端肖雪搶過侍女端來的菜,轉身走了。 他走后陳生心如死灰,總有面對秋季蕭條的感受。 不過陳生內心堅強,直至此刻仍不放棄。 陳生想,只要有嘴,人生總能不同。 陳生張開嘴,還想搶救,回頭卻見白燁站在吳王面前,為他敲響了最后的警鐘。 穿著胡人衣物,白燁像是一只慵懶的貓,抬手搶過吳王酒杯,笑嘻嘻地抓了一把吳王的胡子。 陳生無語,正想著回家要如何收拾他們,不料身后脖子被人一把抓住。 微涼的手磨蹭他的皮膚,再回頭時,長劍帶血的曲清池正站在他的身后,與他說:“凈做些沒有用的事情,先回去吧?!?/br> 陳生無法,只得點了點頭。 而在回去的路上陳生發現曲清池受了很重的傷,陳生問曲清池出了什么事,曲清池沉默片刻,說:“我遇上千目蛛了?!?/br> “我與他在外打了一場,若不是他腹部有傷我許是不好抽身?!?/br> “腹部有傷?” 第144章 心聲 第一次見曲清池受傷時陳生曾問過他:“打傷你的東西有八條腿?” 這是陳生的夸張說法,當時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在陳生的記憶中,曲清池的武力值和他的磨人性子并稱雙絕。陳生看他囂張多年,第一次見他受傷,心中竟是好奇多過心疼,所以蹲在他面前驚訝地問了一句。 老實說,陳生當時的表現多少有些難言,好在曲清池不是常人,見陳生如此不止不氣不惱,還能笑瞇瞇地彎起眼睛與陳生說不是,面上完全沒有被冒犯的不適。 而今時隔許久,今日曲清池受傷,這次傷他的還真是陳生曾經笑談過的“八條腿”。 想起這點,陳生躺在榻上,用手指摸過曲清池手臂上的傷口,說:“千目蛛?” 曲清池一只手臂環抱著他,半闔著眼,有一搭沒一搭地說:“早前吸食怨氣的大蜘蛛?!?/br> 陳生聽他說早前,問他:“有多早?” 曲清池想了想,說:“每次天尊降世都會有大妖隨之出現,待天尊睜眼,就會斬殺隨著自己而來的大妖?!?/br> 陳生想了一下:“像是虛澤所殺的九頭蛟?” “沒錯?!鼻宄卣f:“現今其他大妖都死了,唯有千目蛛還活著?!?/br> “為何?” “他有些特殊,以吸食惡念為生,因此只要人心中有貪念和惡念,他總能活著,也會把那份怨毒化成自己的力量?!?/br> “聽著很難纏?!?/br> 曲清池聽到這句睜開眼睛,面上情緒不顯,只盯著陳生看。 他的眼神讓陳生渾身不自在,陳生因此不自覺地扭了一下,想要掙脫曲清池的環抱,問他:“你為何這樣看著我?” 曲清池只挑高了一側的眉毛,說:“我在想是你難纏還是千目蛛難纏?!彼贿呎f一邊收緊手臂,將本欲掙扎的陳生帶了過來,“我算了算,還是你難纏?!?/br> 陳生不滿:“是我難纏還是你難纏?” 曲清池說:“看怎么個比法?!?/br> 陳生不服氣,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怎么比我能比你難纏?” 曲清池懶散,卻也隨著他支起身子,兩人聲音很小,湊在一起像是在說悄悄話。 陳生說:“且不提初見,我問你,我們重逢時,你說送我歸家,最后怎么送著送著去了小圣峰?” 陳生與曲清池算起舊賬:“到了小圣峰,我要離去,你又說送我,送著送著竟拉著我掉進深谷。入了深谷,你明明有脫身的法子,卻硬是帶著我在山谷里過了數月野人過的日子。出了山谷,你這人陰損,還特意尋了情藥來吃……事后還誤導我,讓我以為外界有很多人想尋我麻煩,害得我做了一個二選一,把你這禍害當做倚仗?!?/br> 曲清池聽到這里,十分平靜地說:“所以冢度之時,你氣急害我,我只裝作不知?!?/br> 陳生啞然,片刻后,他勉強地說:“我只是想要你吃點苦頭?!?/br> 曲清池淡淡道:“我看出來了,所以我去了南境,為你尋了天石,將自己弄得十分狼狽只想令你開懷。結果你拿到天石,不問我取得難與不難,轉手就送給了謝歸保命?!?/br> 陳生啞然,片刻后,他勉強地說:“不是我想送,而是那時我意外與他入了不日峰,只靠我自己我肯定走不出去,所以我保謝歸就是保我自己。后來那謝歸也確實救了我?!?/br> “是啊,”曲清池點了點頭,陰陽怪氣地說:“就因為這次的救命之恩,讓你一直都放不下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