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
但陳生從不想去為任何人的輕狂買單,他憑著自己的努力活到現在,沒偷沒搶,無愧于場上的任何人,為何又要去自卑?為何要覺得自己比他們低上一頭? 而那什么都沒為他做過的人憑什么看不起他? 他們憑什么以看客的角度對他指手畫腳? 是誰給了他們指點他人的權利? 是本心還是嫉妒? 言語沖突到了這一步已經是危如累卵。陳生指著樞陽尊的鼻子罵他,罵得痛快,卻也沒有給自己留后路。而尊者要想要殺人無需抬手,只需微微牽動神識就能將凡人輕松殺死。 高位上的樞陽尊從不是個好脾氣的人,他如今被陳生指著鼻子罵,自然是怒不可遏,一張俊顏因憤怒而漲紅,臉上暴起青筋,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在樞陽尊抬眼的剎那間,一陣熱浪朝陳生沖去,一旁的乾淵尊和京彥同時將手放在法器上,神情有幾分嚴肅。 陳生冷冷地瞇起眼睛,尚未行動便看到曲清池出現在他身前,抬手揮開了樞陽尊的攻擊。 這時,修士們想要看熱鬧算是來了。 此刻莫嚴站了起來,京彥將一只手放在桌面上,陳生袖子里的狗翻來覆去,似乎想要沖出去。場上情勢一觸即發,明顯分成了樞陽尊與陳生兩派。 樞陽尊冷睨了一眼莫嚴,雖并未站起,但身上的威壓卻讓在場的修士抬不起頭,動彈不得。 “你這是要與本尊為敵是嗎?” 樞陽尊一邊盯著莫嚴,一邊冷聲去問曲清池。 曲清池表情不變,也不答話,也不看他。 樞陽尊黑了臉,這時他若在對曲清池和顏悅色,只會讓自己更加丟臉。 想到這點,樞陽尊并未因曲清池擋在陳生面前而對陳生手下留情。他沉著臉,拍了一下桌子,霎時間,蓮池震動,從他身后出現一團紫云,云中飛出了一條綠蛟。 綠蛟威風八面,怒瞪的雙目好似橙燈,兇猛異常的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巨大的身軀帶給在場的修士極強的心理壓制。 修士微微張開嘴,眼看那泛著光的蛟身在頭頂經過,雖未直面,卻能感受到綠蛟口中的寒氣,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 這些年來道路分清,人與妖互不干涉,兩方各走一邊,尋常修士已經很少能夠看到蛟。樞陽尊能馴服綠蛟,其實是一大榮舉,只可惜他為人心胸狹隘,讓人夸都不想夸他一句。 陳生看到綠蛟不慌不忙,他面無表情地戳了一下曲清池的后腰,略有不耐地說:“一邊去?!?/br> 曲清池有曲清池要做的事,他要是在這里與樞陽尊動起手,自身的情況肯定瞞不住。 陳生知道曲清池跟他不同,他自認是一個混吃等死的咸魚,所以自身暴不暴露只看想與不想,沒什么其他問題。但曲清池不行,曲清池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雖然他本人未不會在意這點,可陳生仍不想讓他前期太浪,想要他穩一些。 曲清池何等聰慧,只需要這一句便明白—— “你有備而來?” 沒有說是與不是,陳生垂下眼簾,他確實是有所準備,畢竟前世樞陽尊就來找過他的麻煩,他既然知道這人并非善類,又怎會不做準備?;蛘哒f……他其實一直都想樞陽尊出現,畢竟上一世樞陽尊給他和曲清池添了一些麻煩,這些麻煩讓他覺得只捅樞陽尊幾刀,多多少少差了點意思。 曲清池用食指輕輕敲了敲劍,心中思緒萬千。他明白,如果陳生是毫無準備的遇上了麻煩,那他肯定不會讓他走開,他若讓他走開,說明他肯定是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而他為何提前做好準備? 曲清池手上動作一頓,心知陳生是個凡人,能有如今的手段已然是常人不及的超凡。不過事情有利有弊,他的本事是不小,但同時也都伴隨著一定的風險。而陳生也知道自己的短處,所以他輕易不會出手,以免與鬼怪和修士牽扯太多累及自身。 也可以說,而殺雞焉用宰牛刀。 陳生能用的都是有些講究的招式,若用那些本事除去鬼魂小怪,陳生或多或少覺得不值,所以他很少對本事不高的異物動手。如今他提前做好準備,說明他早就知道有個本領不凡的人會來找他麻煩。 而那人是誰似乎是個很明顯的答案。 曲清池心里有了計較,他猜出了樞陽尊上輩子肯定是做了什么。他瞧著頭頂上方的綠蛟,一邊面上情緒不顯的收起刀,一邊歪著頭打量坐上的樞陽尊,眼神淡漠到近乎無情,看著樞陽尊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砧板上的rou,似乎正在想著如何下刀處理樞陽尊,薄涼到令人心驚。 陳生盯著他的眼睛,有些不安,直到他放下劍坐了回去,陳生才松了一口氣。 曲清池坐回原位,京彥見此挑了挑眉,放下了手中的法器,好整以暇地看著陳生。乾淵尊等人瞧見曲清池的動作都停下了準備叫停的意思,也都好奇這個凡人到底有什么手段能夠對付上方綠蛟。 樞陽尊冷哼一聲,因陳生氣定神閑,便也不想露出急躁的一面,故意讓綠蛟在陳生頭頂游移兩圈,像是在逗弄陳生,以輕松的姿態告訴陳生,他就是貓手中的老鼠。 乾淵尊猶豫許久,似乎考慮到什么,最終沒有出言制止。 蛟龍在上方移動,偶爾發出的聲響讓人坐立不安。陳生抬起頭,如鷹一樣的眼眸跟隨著上方的綠蛟,平靜的態度與綠蛟相比,更像是獵手而非獵物。 蛟龍在他頭頂上方經過,從左側來到右側的時候微微側目,勉強瞧見下方站著的凡人臉上出現一團黑影。那黑影像是寬大的魚尾,出現在那個凡人的臉上,跟隨著它在移動。 陳生的身體在此刻就像是水,黑影在他身上的游來游去,仿佛在巡視自己的領地,禁止綠蛟靠近。 魚尾從陳生的左眼上游過,黑色的色彩從那雙冷靜的眼眸上方掠過,帶動著那原本淺褐色的瞳孔顏色加深,像是染上了烏云的陰暗面。 陳生就站在那里,神色不明,一雙眼眸如同獸瞳,將冷靜與野性很好的融合在一起,組成了近乎無情的兇狠薄涼。臉上的黑影則為他添了幾分神秘,勾畫出幾分強勢的銳氣。 而他臉上的東西旁人也看到了。 綠蛟瞇起眼睛,覺得下方的凡人有些古怪,它不想繼續,于是俯身沖下,準備一口吞了這個凡人,一改之前緩慢地動作,快到讓人看不清。 綠蛟沖來,帶來的風如同它的動作一般強勁??稍诩磳⒔咏惿囊凰查g,陳生臉上的黑影從陳生的身體離去,從臉上移到腳下,接著在綠蛟靠近的那一刻,一張布滿利齒的大嘴從陳生腳下的灰影中出現,朝著綠蛟咬了過去,動作快到綠蛟險些沒能躲避。 身后金光閃過,陳生身后飛出一條巨大的金色怪魚。怪魚將綠蛟擋了回去,明明腳下是白玉地面,可怪魚卻像是從水面飛出,飛起時身上帶出無數水花,撲的到處都是。 水色在眼前一閃而過,見此眾人一愣,顯然不明白此刻都發生了什么。 乾淵尊在魚出現的那一刻緊盯著魚不放。 那魚身形巨大,外形好似錦鯉,頭大,有一雙明亮的金眸,嘴有外露的利齒,鰭下有骨翼,比起一般錦鯉要兇惡許多。 乾淵尊重點看了一下魚頭。 而在魚頭兩側,微微有兩處凸起的地方。 “果然!”乾淵尊放下手中的桃木,瞇起眼,留下一句引人猜忌的果然。 月寒侞和白仲原盯著那條魚,魚從影子中飛出來,帶出了無數金光,金光落在地上,變成了許多細小的鱗片,之后化水消失在地面之上。 “這是!” 月寒侞震驚地與白仲原對視一眼。 樞陽尊此刻也認出了那條魚是什么。 場上一般修士不知,但有些來頭的修士都知道,錦鯉生齒,轉金目,先有骨翼,頭頂兩側有凸起是化龍的征兆! 如果他們沒猜錯,陳生帶來的這條魚是即將化龍的年魚! 而自從天主一戰之后,除了薄霜天尊,這世間只有北海寧州有龍。而寧州的龍基本上不現世,所以近千年來,誰都沒有看過真龍。 至于年魚叫法,則是對能化龍的魚的一種尊稱。而魚要想化龍,除了修煉的時日長外,還需要獨特的機緣,需要天道認可。 仔細想想,世間活得長的魚妖有很多,可能夠化龍目前的只有一條。而魚躍龍門方可成龍,瞧這年魚的頭,怕是只差一個龍門就能飛升。而明年上元便是薄霜天尊的放門日,這魚怕是明年就會飛身成龍! 成為那至今還沒有人接觸過真龍! 在場修士一時間震驚的不知該說什么。 不過眼下最讓人震驚的是陳生從哪里找來的年魚? 為何這年魚會跟著陳生這個凡人? 陳生若只是個簡單的凡人,他如何能驅使年魚?年魚只差一步成龍,絕不會輕易聽從別人的話,損了自己的龍威。 陳生到底憑什么能讓年魚伴在身側? 一個個問題出現在腦中,雖是找不到結果,但在這一刻,誰都不敢再小看這個站在中央,挺直腰板的凡人。 眾人看著綠蛟與年魚在空中纏斗,鬧出的動靜將四周的環境全部破壞。 樞陽尊臉色陰晴不定,他雖是品行不佳但人并不傻,猜到了這看似普通的凡人必然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 隨后,眾人都望向一旁靜坐的首座,不知首座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個凡人其實……并不簡單。 乾淵尊在今日終于看到了陳生院中的水缸養的是什么。心愿達成,他也確定端肖雪是被誰治服,為了避免陳生與長門結仇,他清了清嗓子,說:“我年歲不小了,養這蓮池也養了許久,若兩位能替我這老人家考慮一下,我自是不勝感激?!?/br> 言外之意就是讓陳生和樞陽尊給他個面子,就此收手。 第74章 洗澡 不能讓他們繼續鬧下去。 乾淵尊出言制止。 陳生和樞陽尊聞聲未動,誰也沒有先開口,誰也不愿先收手。 莫嚴在一旁盯著年魚,心中自有一番計較。身為天狐的下任族長,他知道許多常人不知道的事情,而經過之前端肖雪一戰,他早就知道陳生不凡,所以之前并不擔心綠蛟會傷到陳生,只是有些擔心陳生能不能對付的了樞陽尊。 畢竟樞陽尊入尊多年,跟初入尊者領域的端肖雪不同。 而且這魚…… 莫嚴有些沉不住氣,一雙眼睛緊跟年魚不放。 曲清池比他們想的要長遠,接著乾淵尊勸了一句:“若無事,最好點到為止?!?/br> 他這話一出,場上眾人都以為他是在說樞陽尊,只有陳生自己知道,曲清池這話是說給他聽。 其實陳生也知道,今日與樞陽尊對上并非明智之舉。他雖是不將樞陽尊放在眼里,但打狗還要看主人,樞陽尊身后可是有著最強的尊者之稱的長門仙首晟府尊。 想到晟府尊,理智在告訴陳生來日方長,他和樞陽尊之間其實還能玩些別的。 曲清池一直在觀察陳生的表情,見陳生神情緩和下來,轉而對樞陽尊說:“你今日來這里代表的是長門還是你自己?”曲清池意有所指,“眼下赤鴻尊之事尚未定好,若晟府尊問起,樞陽尊怕是給不出答案吧?!?/br> 樞陽尊神色一僵,想到那個靜坐在長門的人,臉色不太好看,最后沒敢鬧下去,與陳生同時收手。 曲清池說完這句去叫陳生過來,陳生遲疑片刻,不情不愿的來到了他的身側。 乾淵尊見兩人都不再言語,笑呵呵地說:“好了好了!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眼下諸君可有其他辦法降住赤鴻尊?” 這話一出,眾人面面相窺,一時沒了聲音。 乾淵尊見此輕嘆一聲,頗為惋惜:“赤鴻尊加上山河鏡,實在有些讓人不好下手,若能取到與赤鴻尊有關的器物,我倒還有個應對的法子,只可惜……”赤鴻尊消失了近千年,誰能得到跟他有關的器物。 “有關的器物?” 陳生聽身旁的曲清池重復了一句,感受到熟悉的演員已經來臨。曲清池反問乾淵尊:“什么都可以嗎?” 乾淵尊當下聽懂了他的意思,喜不自勝地說:“什么都可以!圣峰首座可是想到了什么?” 曲清池點了點頭,伸手拿出約有小拇指那么長的鏡子碎片。 鏡子的光一閃而過,一旁的陳生瞇起眼睛,如果陳生沒記錯,這鏡子碎片就是當時蕭疏放在他身上的,之后他從天路中醒來,沒有看到身上的鏡子碎片,起初還以為鏡子碎了,沒想到是被女主偷偷拿走了。 不過以陳生對女主的了解,女主沒有撿破爛的習慣,拿走這個碎片八成是有自己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