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莫嚴只吃果物,不吃葷腥。 端肖雪只吃rou,不吃果物。 蕭疏很少吃東西,省心。 白燁喜歡吃魚。 可端肖雪什么都吃,但因本體是河鯥的原因不喜歡陳生殺魚。 京彥為了保持潔凈絕不吃喝,但這并不妨礙他看不慣他們的吃食,總說臟污的話。 然后為了一頓飯,這些人一天都能打上幾次。 當時的陳生看著鍋碗瓢盆到處亂飛,恨不得縫上他們的嘴,或者是將碗扣在曲清池的臉上。 這不,正想著這事,那毫無自覺的小天孫又站了起來,瞧著是想給眾人倒上一杯酒。 可他這要倒的那里是酒??! 這酒倒完怕是要命! 瞧見此幕陳生頭痛欲裂,終是提了一句:“別人的斟酒叫做獻禮,你去斟酒這叫做索命?!?/br> 莫嚴聞言歪過頭,極為無辜的“啊”了一聲。 觀他眉眼神色,竟是有點手足無措的羞怯。 陳生懂,天狐養尊處優慣了,從來沒有被人指責過,如今明明是很有禮貌的行徑卻被人說了,難免有些沮喪不解。 而令天狐難受的下場陳生更懂。 只見剛剛轉晴的天空再次轉陰。 作為出言傷了小天孫的男人,陳生只覺得這方陰云籠罩在他頭頂,久久不肯離去。 第41章 葉女 艱難的吃完這頓飯。 從飯桌上走下來的陳生幾近虛脫。 他抖著手躺回床上,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什么,滿腦子都是除了進入萬來香,還有沒有其他能查清水鬼案的辦法? 如今水鬼葉女下落不明,回想那夜的一句“我還能去哪里”,不難猜出這句話是給出提示。而借物之后,若物想要陳生找到自己,確實是會給陳生一兩句提示語。 所以說,現今不止陳生想找到葉女,葉女本人也想陳生找到她。 可她如今不在寺內,這句我還能去哪兒指的是何處? 眼下要想找葉女,只能在寺中、青樓、河中查找。陳生在寺中住了幾日,經他多天觀察,他能肯定寺中絕對沒有。若是有,曲清池必然有所察覺。就像是能傷了曲清池的那物突然出現,蟒鈴沒能察覺到,曲清池卻能察覺到一樣。異物想要瞞過曲清池是件很難的事。 而葉女被惡殺,雖是未死,但周身怨氣在寺內無處隱藏,因此利用葉女想達到某種目的的人絕不會把葉女留在寺中,不會大意的露出馬腳,而是會把她藏在一個怨念較多的地方,以此掩蓋葉女的氣息。 如此推想,葉女肯定不會在寺中,也不會還在河中。畢竟留在河中太好查找,與留在寺中無異。 等排除完這兩處,在結合那句我還能去哪里,陳生只能想葉女原來待過的地方——青樓。 陳生覺得,葉女也許與她之前待過的青樓有些聯系。還有葉女死的那年青樓起火,現今樓內有地縛,地縛安靜百年,直到青樓重開才開始害人,用此清晰的畫出一條直指青樓的線。 而這人既然利用了青女,接下來肯定還會有其他動作。 若陳生不急,陳生可以靜等對方出招??蛇€物有時限在身,他等不起,只能主動去查詢,不能被動等待。 白日的想法不過是置氣。 陳生心中清楚,這萬來香總是要入的…… 想著想著,滿腹心事的他睡了過去,清晨人還沒醒,便聽見“唰唰”的聲響。 聲響吵了一會兒,被吵醒的陳生閉著眼睛坐起身,推開窗便瞧見了京彥正冷著一張臉,拿著木刷清理他在的房間。 一旁的陳五瞠目結舌,陳生倒是見怪不怪。他越過京彥與陳五向院中走去,先去乾淵尊那里見禮,而后勞煩乾淵尊幫著看了一眼葉女曾經在的河中和寺內有沒有異常。 乾淵尊人很和氣,坐在水缸前幫他看了看,只說:“城里城外只有一處有怨氣?!?/br> “哦?” 還沒等陳生問何處有怨氣,乾淵尊便說:“怨氣在一處法陣中?!?/br> ……說來說去,還是指向萬來香。 陳生嘆了口氣,穿戴整齊后去了縣衙。不過今日去的時機不巧,懷縣令剛走,他只好轉頭去找主薄,兩人在衙內聊了沒幾句,陳生便問起一百年前的記錄文書,讓主薄犯了難。 “不知陳卿知曉否,嘉禾二十一年望京鬧了洪災?!敝鞅@了口氣:“嘉禾那年也不知怎么回事,旱魃水禍一樣不少,十一年先是暴旱,接著二十一年陰雨不斷。彼時琴河水位尚未下降,洪水沖毀了堤壩,當年可是淹死了不少人?!?/br> 主薄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其實本不該死太多人,洪災前有征兆,財物保不及肯定是要破,但是人若撤離的及時,死傷必然可控。只不過事后會亂一些,這也是難免的?!?/br> 陳生也將頭湊了過去,小聲問:“那為何死了很多人?” 主薄說:“當時望京災情并不嚴重,地處優于東洲其他幾處。六月,東洲刺史來了望京,洪災一事自是由身為東洲刺史的他負責,然而那位刺史糊涂,佐官雖是給出了無誤的進諫但是刺史未聽,導致犯下了大錯,這才死了很多人?!?/br> 陳生與主薄也是相熟,問起話來并無壓力:“那這關文獻記載何事?” 主薄說:“鬧出這么大的事那刺史自然是得不了好。洪災過后,他被關入大牢等著監察司押送上京,可不知怎么回事,他入獄的當夜牢里起了火,這火也夠邪氣,潑水不像是潑水,倒像是澆油。水壓不了火,火勢越來越猛,最后把縣衙燒了個干凈,什么也沒留下。雖然后期修復了一些文書,但那時東洲亂的很,又是災禍又是人禍的,哪有人有心全部還原。因此,過去的文書缺失較多,但若陳卿想查,不妨隨我去沈家瞧瞧?” 沈家是望京當地的大家族,祖上曾在朝為官,曾出過三朝皇后,后期因為改朝換代,日漸式微,最終子孫后輩只剩下當年來了望京的這支。 主薄說要帶陳生去沈家,這是好意。但陳生與沈家有些說不得的過往,因此他并不想去沈家,只求主薄幫他走一趟。 主薄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陳生找人備了一桌好酒,一邊與主薄清談,一邊翻看嘉禾十一年的記載。不過沈家雖是大家族,大家雖是會記錄當代的歷史,可畢竟是私記,所以不會事無巨細的寫明,若不是大事,通常只是幾筆淺提。 陳生翻開的時候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有關嘉禾二十一年的事,也不太清楚沈家會不會記下城內起火的青樓,但他很想知道,萬來香起火的原因,與被淹死的葉女到底有什么關系。 而后,他還真的翻到了幾筆淺記。 時至今日,書上字跡已經變了顏色,泛黃的書頁上黑色的墨跡有了沉重的歷史感。 棕色的眼眸順著那一行行字看下去,上面只寫著—— 嘉禾二十一年、七月、原無事村落因平康女子壞心,致被水淹沒,后,百姓眾怒,一把火燒了今粉窯。 ……讀完這句,劍眉微皺。陳生敏銳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對。他很快拜別了主薄,之后在城內游走許久,幾經查找,終于在小巷里找到了兩個高齡的老人,打聽了一下對方可知嘉禾二十一年被燒的青樓。 其中一人不知,只記得夫人去世的時日,手中拿著一幅畫。 一個雙眼渾濁不清的老婆婆倒是眨了眨眼睛,先是伸手指向他,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年歲大了,她指的位置有些偏,點著陳生臉旁左側,沒有牙的嘴張開,含糊不清地說:“那邊確實有個被燒了的倡肆,聽說是里面的娘子害了人,然后惹了眾怒,倡肆被一把火燒了。好像……里面三十多個人都成灰了?” 陳生問:“勞煩婆婆,婆婆可說得再詳細些嗎?” 老婆婆抬著的手沒有放下,聽他如此說,她努力回想了一下,道:“我聽我娘說,當年望京有個狗官,很喜歡去那家倡肆,與里面的管事不清不楚,有人要告狗官,狗官心狠,就想借著洪災除了那些想要告他的良農。他將此事說給了管事夫人,管事手下正巧有一人來自那個村落。管事聽聞起了壞心,為了討好狗官,那婆娘重金誘惑下人,讓他帶著樓里的姑娘裝扮一番,打著喜事的由頭辦了酒席宴請全村,而后好像給人下了藥,一場大水,藥倒的人全都帶走了?!?/br> “但村里有幾人命大,他們沒去酒席,僥幸逃脫后識破了管事的詭計,帶著人鬧到了城里。當時正巧是洪災害了不少人,大家妻離子散,家宅全毀,自然是忍受不住,又恨狗官又恨那家倡肆,一時氣惱將那家倡肆燒了?!?/br> “我還聽說,當時有一個郎君的娘子也被倡肆害了。郎君找了上門,但被青樓里的人弄死扔在了井中,”老婆婆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現今城內都說那里有東西,我想,如今那家倡肆里的東西八成就是那個男人,不然為何不許那塊地上重開倡肆?!?/br> 陳生聽到這,越聽越覺得不對,他又問:“敢問婆婆,你知不知道,當年有沒有被淹死獻祭的平康女子?” “沒有吧?”老婆婆說:“望京祭奠一般都是用家畜,我們望京人從不拿活人獻禮,覺得有失人道。而且就算是獻禮,也不會用那等臟的人去獻禮?!?/br> 世人皆看輕青樓女子。 這件事陳生也想過。 可修士看到的片段是葉女在青樓等待良人,良人好不容易攢夠了錢,尋葉女時卻見葉女被關在籠中扔向河里。而后良人追了上去,被人打到在地。 葉女也確實是填河死了。 陳生之前聽到修士講這個故事,當時也曾想過不可能用青樓女子獻禮??珊髞硭窒氲?,有些地方獻祭時有用不貞之女開路的風俗。那些殘忍的人會把女子放入籠中,扔到水里喂魚,等喂飽了水下的魚,再去扔下童男童女,以求已經飽腹的魚將人帶往深處,送到河神/河怪身邊。而且并覺得它們吃了不潔之人后,在童男童女身上綁住紅布,魚便張不開嘴吃童男童女了。 也因為有這種令人厭惡不恥的風俗,陳生一時沒有多想。然而事情聽到這里,他發現葉女一事好似不如他像的那般簡單。 “你問完我了,我也有一件事想問你?!?/br> 老婆婆磨了磨牙床,手勢不變,語氣困惑:“你身后這人是誰???他為什么一直貼著你???” 嘀嗒。 水滴落下的聲音響起。 此刻,小巷靜了下來。 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涌上心頭。 陳生慢慢抬起頭,瞧著老婦渾濁不清的雙眼,心里“咯噔”一聲。 老婆婆的手一直指著他臉旁,起初他還以為是她手抖,指錯了方向??扇缃衤犓@般說,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絲微妙的感覺。 身體變得僵硬。 陳生慢慢地轉過頭,對上了一張血色全無的青白鬼臉。 第42章 黑心 說來可笑。 陳生不怕異獸妖怪魔修,卻畏懼會突然出現的鬼魂…… 如同水蛭一樣吸附在他身上。 身后這張臉有些眼熟。 控制住情緒,陳生瞇起眼睛,很快想起背后的是昨日在人群中看到的那個鬼魂。只不過昨日的他是抱著對生前的不舍,無聲哭泣;今日的他是雙目赤紅,滿身怨氣,顯然是從游魂轉成了厲鬼。 可他是什么時候跟上來的? 陳生明明沒有去那日碰到異物的街道,這異物是如何找到了他并跟了上來? “長明街路口?!?/br> 正在他胡思亂想時,清雅的玉音響起,仿佛是在回答陳生的疑問。 “路口有個媼嫗燒紙,他就站在媼嫗身旁,瞧見你從旁經過,立刻跟了上去?!?/br> 話音落下,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指按在異物頭頂,輕松地捏碎了異物的頭骨,下手的動作毫不留情。 刺耳的尖叫聲響起。貼在陳生身后的男子痛苦萬分,很快化作了一縷青煙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