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壯漢虎軀一震,連忙說:“你管我叫什么!” 老婦心中算了算,聽著少君的名號她似乎看出了什么。 而后她又問女子:“你剛才為什么沖上去?” 女子眼睛轉了一圈:“我想殺他?!?/br> “呵,”老婦冷笑一聲:“你看我拿起刀刃立刻喊人過來,你分明是想護他而不是想殺他!你若真想殺他只需等我動手,何必急忙來攔我?以老身看,娘子怕是來保護那姓陳的吧?” 女子聞言扭頭看向老婦,壯漢聽到這覺得他跟女子來意一樣,不免親近,于是挪著屁股向女子靠近。 結果人剛坐到女子身邊,就聽女子說:“我不并非是護著他,只是家主不讓他死在這里,所以我才會出手攔你?!?/br> 女子絕不承認,只想要套套老婦的話。 壯漢聽到這看了女子一眼,又挪著屁股離開女子的身旁,回到自己原來的位置。 “既然娘子不喜歡說實話,不說也罷,”老婦冷笑一聲:“左右我也看出來了?!?/br> 那兩人聽到這句表情立刻變了,不知她到底看出了什么。 “看來,”老婦裝作深不可測,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這陳郎君不簡單??!” 她這才剛找他麻煩,便有一群修士相幫。入了大牢,又暴露出可能與尊者相熟。街上看似來找茬的這兩人都是來保護他的,若這陳生只是個農戶出身的進士,怎么會有這樣令人驚愕的人脈。 這陳生絕不簡單! 在細想,他一個農戶出身的人,在尚未進京成為春試進士前便能與修士結下良緣,這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而且與他結緣的還是寒陽山莊莊主長女李婷,兩人身份差距很大,就算那李婷對陳生情根深種難自控,想來莊主也不會許他們在一起。 可聽說當初李婷將陳生領到家中,一頓飯后陳生就從“小兒”變成了佳婿。聽說他離開寒陽山莊時,莊主是一路送,一直送,將他送到了陳家,行為古怪的令人覺得其中問題不小。 今日這兩人不知為何來找陳生麻煩,但看他們的舉動八成是在暗中保護陳生。而且他們手下的人都是修士,能使喚修士為其賣命的人很少,都不會是簡單的人物。還有,在她難為陳生的時候路上多出那么多的修士,說是偶遇誰會信! 若不是偶遇,那就是這群修士一直跟著陳生。 陳生一個農戶如何能使喚這群修士?他有什么值得修士去尾隨的? 老婦是越想越困惑。 還有,那舟君必定是個尊者,若不是尊者,是不可能做到視物千里,而一個尊者竟然說要來接一個凡人,這簡直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陳生一個大男人需要他接什么! 尊者完全就是用安撫孩子的語氣在與陳生說話! 所以,綜合以上,自認聰慧的老婦有理由相信。 陳生——是尊者孩子! 她覺得自己已然看破了一切,想陳生出色,陳家人中庸,本就不像是一家人! 陳生若是個普通百姓,肯定沒有辦法認識尊者。尊貴如親王公主,都未能與尊者結交,更別提一個普通百姓。而現如今陳生不止是認識尊者,尊者對他還沒有一點架子,再聽那尊者與書君的對話,這尊者可不是個好相處的主兒。但就是這么一個人,卻能輕聲細語地詢問陳生用不用他過去接他。 陳生被尊者如此重視卻態度倨傲,尊者見他不想他去,立刻又說不來了,能如此遷就他的人就不是道侶就是爹親!在想想陳生身邊有修士暗中保護,人能住在千衫寺中。自他入千衫寺,寺中來了無數修士,僧人對此閉口不談,這一樁樁一件件早已指出了陳生不簡單,只是他們沒能看得出來! 而觀陳生對尊者的態度,又看這兩個保護他的人先來找他麻煩,老婦認為,陳生多半是與生父有什么心結,他是忍著氣在做陳家的孩子,因此陳家人很怕他。 想到這里,老婦認為,從陳生并不在意官職這點去看,他可能是故意氣尊者這才去考取功名!而尊者八成是想要陳生回到他身邊,因此一邊派人保護他,一邊派人找他麻煩。 搞不好那陳生的親事就是尊者從中插手毀了,惹得陳生一生氣,跑到寺中又要出家又要輕賤自己。 還有,聽尊者剛才說要來接陳生,這意思分明是尊者就在望京!而世間尊者除了小圣峰郭子外基本上都是避世不出。尊者現在能為陳生來望京,這一點更能說明陳生與他的關系不簡單。 如此一算—— 壯漢見老婦突然笑了,嚇得緊貼木欄。 老婦點著頭,頗為欣慰:“家主不愧是家主,竟是一眼就看出陳生不凡!”賺到了!這親事若成了,想來親王一家的地位無人能比!只是縣主不堪,需要找點法子掩蓋之前的劣行,否則這陳家大門縣主這種身份的人根本進不去! 如此一看…… 老婦低頭看向旁邊的兩人,一向冷著一張臉的她露出了一個和藹可親的笑臉,特別熱情的拉起了女子與壯漢,本著日后都是一家人的念頭,笑道:“誤會一場,誤會一場,”她對著本就是一家人的另外兩個人說:“老身絕無惡意,只是不想郎君一直留在寺里,這才出此下策。剛才上前也是想要護著陳郎君,只是行事多少有些魯莽,若有什么不是的地方還望兩位不要介懷,畢竟……日后都是一家人?!?/br> 她怕尊者看出端倪,提前解釋來意,怕結親不成反結仇。 不知怎么就成了一家人。 壯漢和女子一頭霧水,只覺得老婦笑容jian詐不懷好意,根本不想跟她做一家人。 獄卒扶著墻,目瞪口呆地看著互斗的戲碼忽然變成了認親大戲,心下無語的小聲罵了一句有病。 總覺得他們腦子不是很好,獄卒懶得再看這三人,他扶著墻走了兩步,扭過頭就看到之前放的那位白衣郎君又走了回來。 不知為何,瞧見他獄卒膝蓋有點痛。在不知什么情緒的驅使下,獄卒后退了一步,緊張地看著他:“你怎么又回來了?” 莫嚴為難地說:“我身上沒有入城文書?!?/br> 這相當于沒有戶籍的黑戶,所以客棧不會收。 獄卒大吃一驚:“你沒有入城文書你怎么入的城?” 因妖魔作亂,地方只得建起圍墻,城墻上有重兵看守,又有除魔符成籠符。要想進城,只能拿出入城文書過來檢查,等核查完畢守城人才會放行。 莫嚴說:“就,飛進來的?!?/br> 獄卒忍住罵人的沖動,又說:“你沒有入城文書你還敢回來,你回來做什么!” 莫嚴乖巧地說:“我沒有地方住,今夜可以在此留宿嗎?” “……” 沒聽說過來牢房過夜的。 獄卒氣得都要笑了,他剛想要說什么,忽然聽見沙沙的聲音響起。 對面一直都是溫文爾雅的郎君耳朵一動,接著臉色驟變,猛然出手將他推向一旁。 獄卒摔倒在地,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牢房左側的墻壁瞬間被人從外邊破壞?;覊m與飛石成霧,隱約間瞧見一個巨大的東西勢如利劍出鞘,直接沖到莫嚴的身旁,來勢洶洶。 莫嚴皺起眉,抬手阻擋。一道藍色光壁出現在身前,勉勉強強攔住了對方。 而灰塵飛石中,撞壞墻壁的那物雙目好似橙色燈籠,眼中滿是獸性貪婪,恐怖的令人不敢直視。 獄卒嚇了一跳,在灰石飛起的迷霧中隱約看見一個巨大的影子,上方還站著一個身量很高的人。 “怪不得五路一直往這里走?!?/br> 紅唇微張,性感沙啞的聲音在牢房里響起。 老婦瞇起眼睛,獄卒瞪圓了雙目,他們都看向聲響來源處。等灰塵散去,眾人看到一個身穿黑衣的身影。 干凈的黑靴踩在堅硬的鱗片上。 腰側的黑發輕輕晃動。 藍色的眼睛緊盯著莫嚴,如同找到獵物的野獸。 破墻而入的男子說:“原來是因為少府君在啊,”他一邊說一邊優雅地抬起手,陰狠的眼眸一直沒有離開莫嚴,冷聲說:“看來五路與我一樣,都想知道天狐的rou是什么滋味?!?/br> 話音落下,獄卒終于看清他頭上的牛角與臉上的紋路,當時嚇得兩腿一軟,磕磕巴巴、大聲喊著:“快——!快去千衫寺找太尉救命!快——去疏散城北百姓!快——?。?!” 話音落下。 城北燈火亮起,家翻宅亂,暢叫揚疾。 此時聲響尚未傳入千衫寺,寺中眾人皆在休息。 陳生翻了個身,他躺在床上,蕭疏的泥人則躺在床旁的地上,待遇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可悲又凄涼。 夜色蒼茫,窗外佛鈴樹身籠罩一層柔光,等到子時,屋外忽然吹起一陣風,風中飄著一縷黑煙,黑煙從陳生的窗縫進入房中。 而床榻上的陳生不知危險,仍做著夢。 只不過今夜的夢并非美夢,夢中的他好像被裝進了盒子里。但被裝進盒子里的人像是他又不像是他。在夢里他好像變成了旁人,只覺得心中委屈無處發泄,最后大張嘴巴,哭聲一出——卻是個女子聲響。 “我能去哪兒!我能去哪兒??!” 女子在痛哭。 夢中的他想不懂這話的含義,只覺得四肢被人折疊,不能動無法動很是難受。而且四周很黑,他不能視物,人躺在床上,如同死物。 這時黑煙悄然來到他的床邊化作一個黑影。黑影低下頭,頭上有很多道白色的裂口。 它低下頭觀察陳生,看了一會兒忽然頭頂縫隙從細變寬。等到一頭的圓形光口出現,它猛地回過頭看向身后。 在光線不足的房間里,穿著里衣的男子坐在他身后的椅子上,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他眼神清明,亮的有幾分詭異,神情平靜,瞧著沒有任何生氣,人雖是俊美至極,但看上去卻比一些鬼怪恐怖許多。 “看夠了?!?/br> 曲清池拿起一旁的長劍,和顏悅色地問:“看出來什么了嗎?” 黑影沒有說話。 曲清池卻說:“我來了千衫寺兩三天了,我也看了很久,卻也不覺得自己看出了什么?!?/br> 這話說完,像是失重一般,黑影的頭垂倒地上,接著頭上無數開口的位置里涌出大量的白骨。白骨如海,向曲清池攻去。 今夜注定不寧。 等到城北火光亮起,千衫寺院鐘聲響起,寒陽山莊的修士御劍從寺院上方飛向城北。 “怎么了怎么了?” 寺內修士一個個穿著里衣都站了出來,卻見那太尉早已穿戴整齊,與手下修士向城北趕去。 郭齊佑睡得迷糊,只聽寺內僧人急切喊著:“首座在哪里???可有人看到首座了!有誰知道首座去了哪兒!” “出什么事了?” 眾人圍了上去,僧人拍了一下大腿,一臉驚懼地說:“無間獄里的那位跑了出來,不知是不是想找云馜師座尋仇現來了望京!人就在城北!可如今主持不在,師座也不在!那人又稱第一魔修,縱使是寺內高僧一起上也是打不贏??!” 這話一出眾人臉色驟變,他們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雖說嘴上不說但面上都有恐懼。 披著外衣的孟邗卻沒有害怕,他眼睛轉了一圈,趁著眾人不知悄然離去。 郭齊佑拉過一旁的人,滿臉焦急:“沒有人去叫首座嗎?!” “長老探了一下,首座好像不在寺中不知去了哪里!” 僧人急得都要哭了。 郭齊佑也知道情況不妙,他清楚若真的是那人跑了出來,那人肯定會來千衫寺尋仇,因此什么也顧不得,立刻轉身往靜書齋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