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想過溯命自投于河中，是能夠獨自身化為魚，還是需要融合于他那億萬投影之一，才能重歸長河？”

    “以前我不明白?？芍钡轿疑碇涟氩教ぐ吨?，才知，岸上之人，永遠不能再回到水中。除非再往前跨一境，亦或，我方才所言方法?！?/br>
    “而我，就是那尾被他選中的魚?！?/br>
    “所以，魔皇才說，我真正的敵人，是我自己?！?/br>
    魔主道：“所以你也該知道，你踏岸之時，也就是他蘇醒之時?！?/br>
    姬臨川道：“那你覺得那時的我，仍然還是我嗎？”

    魔主道：“我早已說過，你就是你，并非其他任何人。我認可的也只有你的意志，而非他的意志。我永遠都認得出你?！?/br>
    他走近前來，抬起姬臨川下巴，道：“如果那時候你不再是你，我會親手殺了你?！?/br>
    魔主語調低沉，尾音難得繾綣溫柔。

    “我以為你會阻止我?！奔R川道，“培養一個有可能會成為困住你千萬年的敵人的人，并非好事?！?/br>
    “我若是阻止，早在一開始的時候，便已動手?！蹦е鞯?，“誰叫我喜歡你，便想一直看著你，陪著你，也學著……去尊重你，尊重你所有意愿與抉擇?！?/br>
    這是魔主第一次這樣直白說喜歡。

    姬臨川愣了一下，耳尖微微紅。

    其實這些年相處之中，他并不是感覺不到。

    魔主這樣的強者，為何會一直停留在他身邊，雖是維持恰當的距離，卻抵不過言談舉動中的愛護。

    只是不愿深想。

    如今才知……原來如此。

    只是現在的他，給不了回答。

    魔皇留下的白色光點漂浮在空中。

    他后退了一步。

    “你先走?！奔R川道。

    “我不知踏岸之后，留下的是我還是他。你的神魂軀體一部分還在無盡深淵里，實力未復，留在此地，會受傷?！?/br>
    魔主道：“我說了，我陪你?！?/br>
    姬臨川抿唇，隨后卻微微笑了。

    他很少笑，一笑便如冰消雪融，萬物失色。

    他無奈嘆息，“你呀?！?/br>
    卻沒有再阻止，只是虛空里的浮光抓到掌中，按在眉心。

    魔皇宮殿里靜悄悄。

    不知過了多久，姬臨川睜開眼。

    那瞳孔已經化作純白一片，和眼白融為一色。

    天際上雷聲轟鳴。

    是踏岸天劫。

    能量似乎已經吸收成功，魔主心卻沉了沉。

    ——因為那雙直視而來的純白眼瞳，再無一絲熟悉。

    踏岸之劫有七重，每一重都有開天辟地的偉力。

    這也是為何，自天地誕生之時起，能夠達到踏岸之境的修士，就只有太初仙氣和太初魔氣凝化的溯命與魔主。

    血紅色的天雷將整個上界天空一分為二，延伸至無盡遠處，巨大的雷電還未降下，但每一個觀看者，都毫不懷疑天雷有著滅世力量。

    上界震動。

    恐慌擴散出去，尤其是位于雷劫中心的魔界。

    而這一切，姬臨川無知無覺。

    他正處在一片純白的空間之中。

    空間里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他。

    另一個，是身著白色仙袍的，上神溯命。

    第136章

    溯命身姿修長, 長相清俊，容顏如冰雪堆砌，似乎匯聚了整個仙天的靈氣。

    在無盡深淵之底, 魔主曾幻變出他的模樣。

    但幻變出來的，到底及不上其本人萬一。

    姬臨川與他對立。

    單看形貌, 他們兩人其實很相似。

    但溯命更加冷淡, 他的眼底，無波無瀾, 無欲無情。

    溯命道：“你終于將我喚醒?！?/br>
    姬臨川淡淡道：“是你自己設計了自己的蘇醒?！?/br>
    溯命道：“你就是我, 我就是你, 這中間并無分別?！?/br>
    姬臨川道：“我不是你?！?/br>
    溯命并不辯論, 但他的目光卻仿佛洞徹一切，看清姬臨川所有。

    “你是我的投影, 受我的傳承, 與我合而為一，相輔而生, 一路修行至今。我的執念，也就是你的執念?！?/br>
    “我們都想看到道的終極, 登臨仙天之上的唯一?！?/br>
    “修道是我們唯一信念?！?/br>
    姬臨川不語。

    溯命道：“千萬年前，我自創道術七式, 欲窺天道終極, 被反噬重傷。踏岸之后是何境界，在那之前, 無人得知?！?/br>
    “——但那時我卻確確實實, 看到了迷霧之后的路?！?/br>
    “岸上，岸下各自有路?！?/br>
    “岸上的路，為修煉天地道則至圓滿之境。我為太初清氣化身, 只需吞噬與我相反相成的力量，到達圓滿，自可突破下一層境界。為此，我與魔主大戰，封印其于無盡深淵之底，欲將其徹底煉化。但那一次，我失敗了。天地需要平衡，不允許極端的力量融匯，況且魔主，也非我一人之力可鎮壓。我為此搭上性命?！?/br>
    “太初清氣消散過程中，我只能選擇另一條路?！?/br>
    “人立于岸上，留下萬千投影，這是時間之河的映照。踏岸者雖脫離命運枷鎖，卻仍與時間之河有所聯系。所以踏岸者永遠無法探手于水中，因為在攪亂長河中倒影的同時，也會同時反作用于自身。這就是踏岸者與世間最后連接并得以存在的‘因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