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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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怵逆上位者,怕是自釀苦果。但被人惡毒羞辱的怒火蓋住了恐懼,南平再也無法壓抑心中厭惡之情。 男人挨了罵,倒是沒大發光火。他毫不在意似的聳聳肩,繼續淡聲道:“不想說話也好,那便看景吧?!?/br> 南平哪里肯從,把頭扭到了一旁。 這小小的舉動點燃男人竭力掩飾的憤怒,戳破了本就沒凍結實的冰層。 瓚多猛地近前,捏住南平的手腕,力道大的好像要捏碎她的骨頭一般。他把南平“砰”的一聲甩到圍欄之上,合身壓了過去。 眼前是懸浮的夜,身后是男人沉重的軀體。 他壓著她,好像要把少女的皮rou都嵌進漆紅開裂的木質欄桿里。 瓚多一字一句在南平耳邊道,“多么有趣的夜——我的妻子跟我的弟弟私奔了,我的臣子謀反了,我懷著孩子的妃子落跑了?!?/br> 他的手捏住南平的臉頰,起初像是要擦去灰塵,但很快指節便陷進細嫩的肌膚里,生生擰了起來。 南平的脖子卡在木頭上,越陷越緊。她試圖掙扎,但雙方體力差距太過懸殊,只能含著痛苦的淚水,眼睜睜看向夜中的征戰。 城外的爭斗雖然還再繼續,但事態已日趨明朗。隨著突如其來爆發出的歡呼聲,一顆血淋淋的人頭被挑在高桿上,昭示著勝利果實已經墜入其中一方手中。 人頭越升越高,掛在城樓上,皎潔的月光照亮了那張死到臨頭才追悔莫及的臉。 “給我看著,好好看?!蹦腥苏Z氣里滿是嗜血的興奮,“西多吉死了?!?/br> 南平哪里看得到。 她快要窒息,眼前像被人蒙上黑色幕布,遍布星星點點的眩光。 瓚多湊上前來,靠近少女小巧的耳垂,噴出的熱氣有如跗骨之蛆。 “背叛我的人,都得死?!彼f。 第25章 “德加哥哥?!?/br> 西多吉一死, 叛軍失了主心骨,登時亂成一盤散沙。場面由王黨單純的防守,變為壓倒性虐殺。 锃亮的刀子前心進、后心出,人影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成串的血滴子飄得到處都是。 時間點滴而逝, 火球似的太陽從地平線上跳了出來, 撕開血霧與沼氣。 宮里的火終于被撲滅, 只余青煙裊裊。 血腥而混亂的夜結束了。 咣—— 遠處響起悠長的撞鐘聲, 凝神、凝氣,寶相莊嚴。 南平覺得喉間的力道驟然一松,是瓚多放開了她??諝饨K于順暢的涌進肺里, 她忍不住扒住欄桿, 大口喘息。頸上臉上無一處不痛, 火辣辣的要燒起來。 她淚眼模糊的往下看去, 西多吉掛了大半夜的人頭已經被軍士取了下來,挑在稈上, 搖搖晃晃的往王宮中央來了。 須臾,那隊人停在了精致的金頂圣殿前。 瓚多也看到了。 他的語氣里滿是尚未消散的亢奮:“祭典要開始了?!?/br> 言畢,便拽著南平的胳膊便往下走。前后都是明晃晃的刀鋒, 公主逃不出、也離不開, 一手捂著脖子上的傷處,跟著倉皇的到了地方。 這處殿宇她之前從未來過。 明明天光已亮,四下卻垂著密不透風的簾子, 全靠燃燒的油燈照明。殿內青石平滑, 單是中間挖了深坑,黑黝黝像沉睡的眼睛。 而那面目模糊的白衣圣者,手里端了托盤, 上面躺著西多吉的頭顱。頭顱不過離了身體幾個時辰,皮rou已經因為脫水開始抽縮,皺在一起。 咒文的吟誦聲不絕于耳,虔誠的信眾叩首以待。 空氣里若有若無的浮著一層油脂味,讓南平想起了西賽病時帳中的腥臭氣,心里不由得打了個顫。 “此番能勝西多吉,多虧圣者指點。不然任是誰也想不到,西多吉的寶馬竟然懼怕焚香。馬驚了,才把這叛徒一舉斬落?!?/br> 圣者面無表情的把男人的恭維收下,淡聲道:“今日是吉日,王上可有心愿,我借祭典一并向神祇乞求?!?/br> 瓚多野心勃勃道:“如今除去西多吉這個心頭大患,下一步便是把廣夏收入囊中?!?/br> 那圣者頷首不語,空手從油燈上捻了根信子,擲進深坑里。 轟的一聲,火光暴漲。照在殿內環繞的神像上,好像木雕都活了一般。神像各個眼珠低垂,憫望世人。 接著,西多吉的頭也被扔進坑中。 火舌舔食他的皮rou,一瞬間老人的皮膚就被燒成赤褐色。形貌駭人間,夾雜著絲縷奇妙的炭燒氣息。 圣者洗凈手,掂起羊骨,架在火上。羊骨耐不住熱,不多時便啪的裂開。 眾人屏息,眼看著白衣人將骨頭挑下來,規矩的落在盤上。熱骨挨上涼盤,“呲”的發出些異響。 連瓚多都忍不住抬頭,企盼著大吉之兆。 “卜象上說,征廣夏有望?!笔フ叨嗽斄似?,開了口,語氣無悲無喜。 瓚多心愿得償,長舒了口氣,而圣者又道:“只是……單西多吉一個祭品,恐怕不夠?!?/br> 祭品。 難道死去的西多吉竟是……祭品? 南平心里一突,驀地明白了殿中浮著的那股油脂味是什么——也許就是之前燒焦的人rou。 而瓚多聽罷陷入沉思,半晌目光竟落在了少女的身上。 那句“背叛我的人,都得死”重回南平的腦海:是瓚多要把她也扔進火坑么? 男人看懂了南平無法遏制的恐懼,忽的笑了。 他慢條斯理開口,拍了拍南平的肩:“不知圣者覺得,王后如何?” 南平登時抖起來——他果真想讓她死,還是以如此殘忍的方式。 不過圣者似乎并不贊同:“祭品須得是身強力壯的?!?/br> “是么?!杯懚嗫聪蚰掀?,倒顯得有幾分遺憾似的。 少女艱難的咽了口口水,而男人目光灼灼,好像玩弄獵物的貓。 ——與其說是恐嚇,不如說是戲耍。 南平頓悟:瓚多并不是真的想讓她死,至少不是在祭典上。 但他心里因為自己和措侖私奔的事情憋著股火,一時半會是紓解不掉了。 男人欣賞夠了少女面上的精彩顏色,方才隨口道:“身強力壯的好辦,隨便抓個軍士來就是了?!?/br> 南平雖見識過瓚多斬馬奴,但如此若無其事的把無辜性命當做草芥一般,還是讓她震驚。 而圣者沒有應聲。他重又細細去看羊骨,有了定論:“神骨有令,天選之人會很快來到我們中間,以身侍奉?!?/br> 瓚多聽言,原本笑著的臉突然一僵。 因為簾子很快開了。 “啟稟王上,人在馬場邊找到了?!笔匦l揚聲道,押著一個人走了進來。 是措侖。 少年被推搡著向前,右臂不自然的向下耷拉,好像完全使不上力氣。傷處雖簡單包扎過,殷紅的血依舊從胳膊上透了出來。衣袍前襟被野獸撕扯出幾條偌大的口子,隨著步履擺動不止。 他目光搜尋,落在南平身上,眉眼頓時柔和下來。 “怎么會弄成這樣?”瓚多疑道。 “我打死了獒犬,但是手斷了,就讓西賽跑掉了。去寢屋尋你的時候,遇到了守衛?!贝雭龌卮饡r,卻是沖著南平的。 他語氣里有幾分坦然的自得——瞧瞧,雖然沒打過瓚多的護衛,但他打過了獒犬。 南平起初是喜悅的。措侖還活著,謝天謝地。 但這點子快樂很快便被另一個不祥的預感掩埋。方才圣者說過……祭祀的天選之人。 “就是他?!卑滓氯撕孟癫鲁隽四掀剿妓?,淡聲道。 措侖的表情是疑惑的,對圣者沒有沒腦吐出這幾個字,不知何意。 可南平知道。她正暗自著急,耳旁響起低沉男聲,竟是瓚多開口:“圣者說笑了。措侖這么個小子,壓根夠不上格去做祭品?!?/br> 男人竟有幾分回護之意。 “夠不夠格,我說不算,神骨說了算?!笔フ卟患膊恍?,一派溫和態度,“一母同胞與雪域國運,王上怎么選呢?” 西多吉的頭已經在火中被燒得凈了皮rou。 他化成了一具黑色的骨架,缺了幾顆牙的嘴大張著,笑吟吟的等待瓚多與措侖骨rou相殘。 而殿中信眾連同守衛,全都跟著圣者的疑問呼喊起來:“神骨,神骨,神骨!” 步步緊逼,狂熱的恨不得登時就把措侖扒皮挫骨,方能保家國平安。 “不行!”在眾多喪失理智的吶喊中,只有南平對著瓚多叫出聲,“措侖是你的弟弟!” 她短暫的抗爭被旁人的怒吼瞬間壓了下去,有如急流里翻滾的葉子,才冒出頭,就被卷進水底。 瓚多不語,深沉的看向圣者。 白衣人抬手,殿內又恢復了寧靜:“王上是不愿從天命么?” 一雙雙眼睛望過來,是沒有腦子的工蟻。 瓚多沉默,沉默,然后做了決定。 他起身,從懷里掏出匕首,朝少年走了過去。 “不要——”南平撕心裂肺的呼喊。 “捂上她的嘴?!蹦腥碎_口,冷酷無情。 下人很快行動,南平被布蒙住再也無法開口,只能發出嗚嗚低咽。 雖然處在漩渦中心,但是措侖的面色是平靜的。他先是望向無比尊敬的圣者,然后是心愛的女人,最后是一起長大的哥哥。 瓚多越走越近,少年的目光便也從他的臉挪到閃光的匕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