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書迷正在閱讀:肆意癡纏、國家安排我去種田、馴狼、逆天成鳳:神帝,別過來、校草meimei是花妖、蜜寵甜心:竹馬影帝,親一個!、岑教授的小青梅、六零之重生男主是我哥、我的飯館很美味、[綜英美]我是一朵嬌花
		
		    他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頑劣惡意:“即便是犧牲了那些人的命又如何?當初我為了籌糧賑災,在惠陽出生入死的時候,郭大人應該還在京城中安枕高臥罷?我連自己的命都不在意,又管的了他人的死活么。更何況——”    “更何況,你又是站在什么樣的立場上指責我?”    曲長負笑容一斂,聲音轉冷:“還不是因為,你跟曲丞相不和,私心想要報復曲家?哈,郭大人也沒有多高尚嘛?!?/br>    他稱呼了曲蕭一聲“曲丞相”,但這種時候除了曲蕭本人之外,已經沒有別人會注意到這種細節了。    郭守堂沒想到曲長負如此張狂,被他嗆的怒火中燒,猛一拍桌子站起身來:“曲長負,你竟敢如此奚落本官!”    薛廣也沒想到事情竟會演變至此,老年人實在受不了這個刺激,慢了半拍才跟著站起來。    他兩邊勸說道:“二位大人,先冷靜一下,眼下事情尚未定論,爭吵無益,二位稍安勿躁??!”    正在最熱鬧的時候,卻有一人大步走進政務廳,直接走到了曲長負的面前,說道:“那個命令當真是你下的?”    進來的人是靖千江。    幾個人一時沒反應過來,都未向他行禮,靖千江也沒在意,他只看著曲長負。    曲長負淡淡地道:“是。怎么樣,璟王殿下也要過來指責我嗎?”    靖千江道:“是啊,我是要指責你!”    他大聲說:“我指責你口是心非,你剛才說的那些話,我一個字也不信,因為你根本就不是那種人!”    字字擲地有聲,毫不猶豫。    連曲長負都沒想到靖千江會這樣說,一時竟沒接上他的話。    “我知道你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之輩,為了達到目的,也不吝于使用一些手段,但我更加知道曲長負滿腔熱血,心懷明月,你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實現自己的抱負,自有原則。一個想要救生民于水火中,想要世事太平的人,又如何會去罔顧人命呢?”    靖千江緊盯著曲長負的眼睛:“再沒有人……比你更加知曉生命的可貴了,不是嗎?明明不屬于你的罪名,為何要用那些話輕賤自己!”    那一瞬間,曲長負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滋味。    他一生沒享受過幾天溫馨的歲月,不是日日疲倦病痛,就是生離死別,孤苦飄零,因而性情亦是十分孤僻古怪,更不指望其他人的理解。    別人恨他,他不放在心上,別人愛他,他也不怎么稀罕。    若今日靖千江來,對他說的話是“不管那些人是不是你害死的,我也一定會護著你”,那么這份心足夠真摯,卻難以得到曲長負幾分在意。    可如今他的話,卻驟然讓曲長負感覺到,自己的胸中仿佛多了幾分活氣。    仿佛在告訴他,“你是個人”這件事,這世上還有人知道。    不是不擇手段的陰謀者,不是鐵石鑄成的無情之軀,而是有熱血,有抱負,有不忍,堂堂正正活在這個世上的人。    真奇怪,他從來不需要依靠這種東西活著,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情緒卻上來的又快又急,幾乎感覺有一口發燙的熱氣,懸在了喉間。    曲長負閉上眼睛,微微側頭躲過靖千江的目光,用指節抵住額頭,輕輕蹭了一下,掩飾住短暫的失態。    郭守堂道:“璟王殿下,但證據已在這里,昨日數位書法大家已鑒定過,認為這字跡絕非仿寫……”    靖千江直接打斷了他:“本王也是書法大家,拿來讓本王一觀?!?/br>    郭守堂一怔道:“這……”    這還帶自封的?    靖千江咄咄逼人:“此事若有不合規矩之處,本王回去自會向皇上請罪。郭大人不讓我看,是心虛么?”    他說話的同時已經看到證物,當下動作快如閃電,直接伸手取過,低頭一掃,而后說:“假的?!?/br>    這語氣快速而果斷,就像他方才同曲長負說“你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一樣堅決。    郭守堂忍著不滿道:“璟王殿下,這件事不是憑您一言就可以斷定的。下官是與薛大人同時聽了字跡甄別的結果,若是仿寫,這字絕對不可能……”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曲長負卻淡淡道:“若不是仿寫,而是臨摹呢?”    從曲蕭出現開始,他的態度一直表明了不合作,直到此刻,方才有了幾分要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郭守堂硬邦邦地說:“此言何意?”    曲長負語帶諷刺:“郭大人慧眼如炬,難道沒有發現,這字條上兩行字的間距有些古怪嗎?”    一張字條,幾十個字,共寫了五六行,但其中偶爾會有幾個字之間的距離忽遠忽近,甚至上下沒有對齊。    其實那是非常細微的差別,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    但如果由人一口氣手寫出來,可能也會出現這種大小不一或上下不齊的情況,卻不會顯得如此生硬。    第64章 吳霜鬢華染    在這方面,郭守堂還真不是故意要冤枉曲長負,而是他在一開始確實并未注意。    經由曲長負和靖千江一說,他忍不住將那張字條拿過來,再次打量,發現還真是這樣。    “所以說,這……”    他已經隱約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后面的話有些傷顏面,讓他不太想說下去。    薛廣接口道:“璟王殿下和曲御史的意思,是說這字條上面的字是有人照著曲御史的字描下來的?”    他也反應過來了:“所以這確然便是曲御史的筆跡,但因為臨摹的時候需要在不同地方找到合適的字,才會造成這樣的情況?!?/br>    靖千江道:“薛尚書真是頭腦清醒,為官公正?!?/br>    郭守堂:“……”    靖千江將字條朝著他一扔,那張輕飄飄的字條灌了他的內力,便如同有分量一般,飛進了郭守堂的懷里。    “別的本王不確定,但是‘知、路、愿、定、由……’等字,本王大致都能辨認出是從曲御史哪本書的批注當中臨摹出來的,我說出處,你們去查罷?!?/br>    曲長負有個習慣,就是在看書的時候喜歡在旁邊的留白處做批注,興之所至,什么都寫,靖千江跟他共處了這么多年,自然十分了解。    他以前就很喜歡看曲長負的舊書,讀著那些批注,仿佛人也正坐在自己面前閑談笑語,曲長負去世之后,更是卷不離手,幾乎字字句句都烙在心間。    這一世他到了相府,也同樣按照老習慣借了曲長負的不少書來看,有的字形都牢牢記在腦海中了。    靖千江方才說自己是“書法大家”,固然是故意在懟郭守堂,但要說他是辨認曲長負書法的大家,倒絕對是名副其實的。    這個時候靖千江把字的來源說了出來,怕是連曲長負自己都記不得這些,旁人聽來更加訝異,但按照他說的一查,還真就對上了。    曲長負淡淡地道:“真是不好意思,讓諸位看笑話了,這是曲家出了內賊啊?!?/br>    他說話的時候,看的人是曲蕭。    薛廣剛才還覺得,曲長負這個年輕人心懷凌云又機敏多才,日后的前途本應不可限量,唯獨遺憾的就是性情過于尖銳,不符合儒家之道,怕是還有的磨練。    但案子查到這里,又聽曲長負話里有話,他不由地就意識到,曲長負方才會是那個反應,怕是早就看出了字條有問題。    甚至他在懷疑,這一切都跟他的親生父親曲蕭有關。    ——看來即便是這曲家人丁不旺,中間也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情況啊。    老大人的心中感嘆不已,說道:“看來此事另有蹊蹺,還需進一步好好調查,方才是我們誤會曲大人了,實在慚愧?!?/br>    曲長負道:“薛大人不過履行分內職責,下官理當配合,請您勿要自責?!?/br>    他頓了頓,道:“不過郭大人方才那番指責……不向我道歉嗎?”    郭守堂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又不得不低頭,拱了拱手,硬邦邦地說道:“曲御史,對不住?!?/br>    曲長負笑了笑,道:“不大誠心,那還是算了吧?!?/br>    郭守堂:“……”    什么叫算了吧,他都已經道完歉了!    曲長負又看了曲蕭一眼,曲蕭避開兒子的目光,淡淡道:“怎么,為父也應該同你道歉嗎?”    “兒子不敢?!鼻L負一低頭,緩緩地說,“所謂‘子不言父過’,無論父親怎么做,怎么對我,我都理應承受?!?/br>    事情至此,雖然有很多疑點未明,下面的訊問也已經進行不下去了。    既然對曲長負的字跡如此熟悉,字條的偽造者應該就出自曲家,相府還得被再排查一遍,其余人則都暫時離開了刑部。    一出大門,曲長負和曲蕭就各自背對著對方,朝相反的方向去了。    曲長負沒坐馬車,沖著馬夫隨從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要跟過來,便獨自沿路向著河堤那一頭走去。    今日寒風颯颯,陽光卻極好,天氣晴朗的像是一方碧璽,河岸邊高樹積雪,如同瓊枝煙蘿。    靖千江在后面跟了他一會,忽拉住了曲長負一只手腕。    曲長負停步道:“刑部里面空氣不好,我要散散心,想一起的話,就別老是落后半步跟著。身后有腳步聲,讓我總有種會被人刺殺的感覺?!?/br>    他停一停,又看了靖千江一眼:“安慰的話也不必說,這點事倒是沒必要?!?/br>    靖千江失笑道:“我還什么都沒干呢,你就這不許那不許了?!?/br>    曲長負抬起手來,接住一片在風中飄落的雪花,漫不經心地說:“不錯,我這里一向規矩很多?!?/br>    靖千江聽了他的話,反倒笑了笑,上前一步,直接展開手臂,擁住了曲長負的肩頭。    他將手覆在曲長負削瘦的脊背上,重重地抱了他一下就松開了,說道:“但是你沒說不讓我抱,我抱抱你,總行罷?”    曲長負瞥他一眼,沒說什么。    他負手靜立片刻,而后說道:“其實我今天是應該謝謝你的,你說了那些話,教我的心情還不錯?!?/br>    靖千江覺得曲長負很像以前宮里不知道哪位后妃養過的一只小白貓。    平時高傲冷淡,還有點懶洋洋的,哪怕是拿著再好吃的東西上去逗弄,也不會多看你一眼,不高興的時候還會上來給人兩爪子。    但是如果順對了毛,你就會發現,這小東西其實是軟而溫暖的,渾身上下毛絨絨,摸上去一點也不扎手,簡直要讓人心都化了。    他輕嘆了一聲,問道:“你跟曲相一直是這么相處的嗎?”    他其實不過是想為后面的話題開一個頭,自己都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沒想到曲長負卻道:“不是啊?!?/br>    靖千江一怔:“嗯?”    曲長負道:“其實小的時候,我只不過是稍稍比同齡的孩子體弱,但還不至于像后來那樣沉疴不起,爹娘對我精心照料,是他們一起將我帶大的?!?/br>    他沿著河堤踱了幾步,下面的冰面在陽光下晶瑩的耀眼。    “到現在應該算是兩輩子過去了,但我還能想起不少小時候的事情。娘怕我受傷,不許我騎馬,爹卻悄悄抱著我縱馬奔馳,我們被風嗆住,又一起大笑。他還將我扛在肩頭看廟會,笑著說‘爹把你舉得高高的,往后才能長成大個子’……”    曲長負眺望著河面:“可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的公務越來越繁忙,回府的時候越來越少,我又逐漸臥床不起,便……咳咳……便疏遠了?!?/br>    靖千江見曲長負咳起來,拍了拍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