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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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下不慎絆到一塊碎石,身體踉蹌,差點栽倒。 旁邊的副將嚇了一跳,連忙扶住了他:“將軍!” 謝九泉聲音急切:“剛才那個香囊呢?快、快按照路徑追查,找一找這兩撥人都去了哪里!” * 這兩撥人的去向,怕是謝九泉都不太好查——他來晚了。 盧家暗衛先被相府侍從和靖千江按著揍,又被天外飛石一通亂砸,有死有傷,鎩羽而歸,曲長負則已經順利進宮了。 他入宮的時間卡的正好,趕上早朝尚未開始,而皇上正在議政殿中同魏王談話。 曲長負將手上的證據奏疏呈上之后,便垂手在外面等待,沒過多久,魏王齊瞻親自從里面出來了。 他是聽說曲長負想要入宮面圣,這才特意先一步來到議政殿的。 從上回酒樓一別之后,他還再沒和曲長負碰過面。 這死小子冒犯了他,竟然就當沒事發生了,齊瞻就沒見過這么膽大包天又混賬的東西。 “曲公子?!?/br> 他打量著曲長負,數日不見,那張俊俏又可惡的臉倒是沒變。 齊瞻一步步走近,近到那距離幾乎可以看清對方微微上翹的眼睫,這才停步,故意湊的很近說道:“父王召見,你請進罷?!?/br> 曲長負態度淡漠:“多謝王爺告知?!?/br> 齊瞻卻不讓路,反低低笑了一聲,將話說得曖昧: “曲公子上次敬的那杯酒十分夠勁,只可惜你走的太早了,只能讓本王意猶未盡,日夜回味。下回若有機會,你與我盡興一番如何?” 曲長負沉默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說:“臣本以為上回該說的都已經說清楚了,可王爺還依舊如此糾纏,不會是愛慕我罷?” 齊瞻:“……” 曲長負淡淡道:“若王爺真有此心,寫封信送到相府去就行了,自有專人處理。眼下臣還有正事要辦,不要攔路?!?/br> 說完之后,他徑直從齊瞻身邊繞過,施施然進殿去了。 長著一張清冷的謫仙臉,話說的比誰都無恥,齊瞻簡直嘆為觀止。 他手指沖著曲長負的背后點了點,隨后跟著他進殿。 隆裕帝已經翻完了陳小姐的那封血書,面色沉沉。 見曲長負進來,他問道:“曲長負,你所上報之事非同小可,可知道虛言夸大的后果?” 面對皇上的逼人氣勢,曲長負更是斬釘截鐵,跪地行禮道:“倘有虛言,愿即斬臣首!” 隆裕帝有些驚詫,打量他一眼:“你倒豁的出命去。不過朕可聽聞盧家和曲家乃是姻親,你如此指認,不怕被怪罪嗎?” 曲長負道:“臣別無選擇。軍營之中亂象橫生,并非一朝一夕,卻未有一事上達天聽,臣為軍中將士不忿,亦為陛下不忿?!?/br> 他輕描淡寫的兩句話,就把皇上拉到跟自己相同的立場上來,轉移了對方的關注重點。 軍營都爛成那個鬼樣子了,沒人跟你說,就我敢說。 所以皇上啊,你還不趕緊好好想想,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話果然讓隆裕帝神色微微變化。 齊瞻在旁邊聽著曲長負和皇上對答,也感受到了隆裕帝對于此事的惱怒,起初還有些幸災樂禍,等著圍觀美人驚慌失措的模樣。 ——剛剛頂撞本王,倒看看你在皇上面前又如何表現。 可齊瞻沒想到曲長負對著隆裕帝竟然是一樣剛硬。 拿出豁命的架勢,上來就是一句“如有虛言,愿斬臣首”,緊接著三言兩語,又化解了隆裕帝的疑心。 有種,實在太有種了。而且還很聰明。 過了片刻,皇上緩緩道:“你起來罷,先站到一旁去,待朕問了盧家,再來說話?!?/br> 曲長負道:“……是?!?/br> 隆裕帝道:“曲卿神色不虞,是對朕的安排不滿了?” 曲長負道:“臣不敢。臣是在想,盧家之人向來傲慢,聽說被臣指認,只怕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而會認為臣是因私怨而詆毀他們?!?/br> 隆裕帝道:“你在朕面前倒是直白?!?/br> 曲長負道:“因為臣年少多病,自小便常常受到輕視,若非陛下賞識,臣又怎有機會嶄露頭角?自然要好好效力,不敢隱瞞陛下?!?/br> 他居然還會賣慘。 齊瞻默默地腹誹了一句,想起之前對方一邊自稱體弱多病,一邊點了他xue道的往事。 隆裕帝卻對曲長負的話很有共鳴。 他年輕的時候遮蓋在先太子的光環之下,不受先帝寵愛,更被朝中一些倚老賣老的臣子輕視,也是一心一意地想要證明自己。 這個年輕人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但面對君主又足夠坦誠,倒是個可用之人。 * 皇上又召昌定王府的人入內,詢問情況。 昌定王府的人在外面忐忑等待了一會,也早就商量好了對策。 他們認為,曲長負最大的劣勢在于目前手上的證據不足。 曹譚的罪名是板上釘釘了,可對于盧家,他只有被昌定王府的暗衛半路截殺這一條證據,剩下的還待調查。 因此聽皇上詢問,昌定王自然一口否認,聲稱必定有人冒充他們府上的人,刺殺曲長負。 對待這位異姓王,隆裕帝還算客氣:“盧家乃是我郢國的基石,愛卿先祖當年更是立下汗馬功勞,朕自然愿意相信你們。不過此事究竟有何隱情,還需調查清楚——” 他沉吟了一下:“既然愛卿也覺得冤枉,那便交給刑部和京兆尹會審罷?!?/br> 昌定王一開始聽說曲長負竟然還是先他們一步前來面圣,當時就嚇出一身冷汗,聽到皇上宣召便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 直到這時,他才稍稍放心。 刑部和京兆尹那邊都可以稍加打點,曲長負的證據又不夠硬,皇上這樣決定,可以看做是一個警告,但應該沒打算因此觸動王府根基。 “是。臣一定配合,臣叩謝皇上圣恩?!?/br> * 眼看這事暫時結束,盧延站在父親的身邊,卻覺得心里面怎么都咽不下這口氣。 他身為世子,又有軍功,從來都是眼高于頂,最看不上曲長負這種文弱嬌貴的廢物,結果沒想到,連著幾次都栽到了對方手里。 這讓盧延覺得非常受挫,迫不及待地在心中盤算回擊的方法。 偏偏就在這時,曲長負忽然沖盧延挑挑眉,笑了一下。 他的眉不算標準的劍眉,但卻斜飛入鬢,有種冷冽的俊美。 下面那顧盼神飛的雙眼中,總帶著輕薄的譏嘲,偏生薄唇一勾,又是說不出的好看。 對著這樣一笑,這幅眼神,簡直讓人輕易地便心頭起火。 也不知道是想要征服和報復,還是急切地希望證明自己。 “陛下,關于此事,臣也有話要說?!?/br> 盧延氣不過,憋了半天的話脫口而出:“臣的姑母慶昌郡主乃是曲主事的繼母,而盧家與他外祖宋家向來不和,曲主事咄咄逼人,不得不讓臣懷疑,他是因私怨而故意詆毀!” 聽到盧延這番話,圍觀的齊瞻不覺感到一陣無語。 他對皇上的說辭,跟曲長負提前猜測的簡直沒有什么的差別。 對此,齊瞻只想說,傻犢子,你上套了! 當然,他是不會提醒盧家人的,他就喜歡看別人倒霉,誰倒霉都成。 隆裕帝道:“昌定王世子,你這是在質疑曲卿調查此案的用心了?” 盧延道:“臣不敢,只是曲主事畢竟年紀還輕,又常年在府中養病,足不出戶,一時行事偏差,也是極有可能的?!?/br> 隆裕帝:“……” 曲長負對人心揣摩拿捏的本事,實在已經到了有些可怕的地步,盧延的話竟然全部被他料中了。 如果是之前,隆裕帝說不定還會聽一聽。 但現在有曲長負的話說在前頭,他不免就會覺得,昌定王府果然已經傲慢自負到了一定的地步。 正如曲長負說的那樣,不思從自身尋找原因,而是埋怨別人陷害于他。 更何況,盧延這幅看不起曲長負年輕的樣子,也讓隆裕帝想起了登基前輕視自己的那些臣子。 他冷笑一聲,說道:“曲卿的官職是朕親口任命的,世子這般說辭,只怕不是在怪責曲主事,而是在怪責朕識人不明罷!” 這話說的極重,嚇得昌定王剛剛緩和的臉色又一下子變白了,連忙拉著兒子跪地請罪。 隆裕帝道:“罷了,你們這筆爛賬聽的朕頭疼。曲長負,你在軍營中立下大功,理應封賞,朕便將你調往刑部,任刑部郎中一職,協理貪墨軍餉一案!” 刑部郎中在郢國為從四品官職,曲長負等于是連升兩級,從兵部調往了刑部。 以他的年紀和資歷,這樣的升遷速度確實有些快了。 但一來他這次立下的功勞確實很大,二來也唯有如此,才能讓曲長負有資格將整個案件參與到底。 隆裕帝做出這個決定,自然不是一時沖動。 可在盧家人看來,就是盧延說了那兩句話之后,圣上不知為何就莫名其妙地發起怒來,并升了曲長負的官。 他竟然已經如此得圣眷了嗎? 盧延人都傻了。 * 直到退出議政殿,看見天邊亮起的晨曦時,盧延還是覺得剛剛在大殿中發生的一切都是那般的不真實。 誰能相信,就在不久之前,曲長負這個名字還在被京城里人人嘲笑,以為他身體虛弱,頭腦蠢笨。 而盧延自己,則是京城貴介,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人物,打馬街頭,人人稱羨。 但如今曲長負才出門不足月余,竟然就把曹譚乃至整個王府,逼迫的如此狼狽。 盧延心里清楚,要不了幾個時辰,圣旨一下,這件事就會徹底傳開。